蘇筱月激動得指尖都在發麻,哪里還記得什么沈硯圖書館。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扇侍應生離開的推拉門,仿佛要穿透門板看到那清秀少年微紅的耳根。她甚至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嘗到了新糧的甜美滋味。
“筱月?”顧云深略帶疑惑的聲音將她從腦補中拉回。
“啊?哦!沒事沒事!”蘇筱月猛地回過神,對上顧云深溫和卻帶著一絲探究的目光,連忙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大口,結果被微燙的茶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臉憋得通紅。
顧云深失笑,無奈地搖搖頭,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慢點喝,沒人跟你搶。”他看著她手忙腳亂擦嘴的樣子,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還有一絲更深沉的、蘇筱月完全讀不懂的東西。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只天青色的汝窯茶杯溫潤的杯壁,指腹感受著那細膩如玉的觸感,動作緩慢而帶著某種掌控的意味。
蘇筱月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拍著胸口順氣,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又瞟向門口。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帶著點八卦的小興奮,試探性地問道:“咳咳,顧大哥,剛才那個小哥哥……新來的?看著挺面生的,氣質還挺特別的哈?”
她特意加重了“特別”兩個字,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顧云深,期待著他能順著這個話題,無意中透露點“主仆情深”的蛛絲馬跡。
顧云深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送到唇邊,動作微微一頓。他抬眸,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蘇筱月寫滿好奇和興奮的小臉上,停留了兩秒。
那眼神很溫和,甚至帶著點長輩看自家調皮小孩的無奈笑意。但不知為何,蘇筱月卻覺得那溫和之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讓她后頸微微發涼的……審視?
顧云深慢條斯理地啜飲了一口茶湯,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放下茶杯時,他的唇角依舊噙著那抹無可挑剔的溫雅笑容,語氣也聽不出任何波瀾:
“嗯,是新來的實習生。做事還算細致。”他頓了頓,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蘇筱月放在桌邊、屏幕還亮著的手機,然后重新落回她臉上,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絲絲,帶著點難以言喻的興味,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聲音低沉悅耳:
“怎么?筱月覺得他……哪里‘特別’吸引人嗎?”
“轟!”
蘇筱月的臉瞬間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血液猛地沖上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顧云深這話問得……太有歧義了!配上他那洞悉一切似的溫和笑容和意味深長的語氣……
他是不是……是不是發現了什么?發現了她剛才腦子里那些不可告人的、關于他和那個清秀侍應生的禁忌腦補?!
一股巨大的、名為“社死”的恐慌瞬間攫住了蘇筱月。她感覺自己的CPU徹底干燒了,舌頭像是打了結,支支吾吾,眼神四處亂飄:“啊?沒、沒有沒有!就、就是隨便問問!顧大哥你這里的服務生素質都挺高的!呵呵呵……”她干笑著,端起茶杯猛灌,試圖用茶水澆滅臉上的熱度。
顧云深看著她慌亂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被取悅了。他沒再追問,只是體貼地又為她續上一杯熱茶,仿佛剛才那帶著點促狹的試探從未發生過。然而,在蘇筱月沒注意到的角度,他握著茶壺手柄的手指,指節微微用力,泛出一點用力的白痕。
茶室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凝滯。蘇筱月如坐針氈,滿腦子都是“完蛋了被看穿了怎么辦好丟人”,剛才那個“主仆CP”的腦洞瞬間被嚇飛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這時,她放在茶臺上的手機非常及時地“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曜曜】。
救星啊!
蘇筱月幾乎是感激涕零地一把抓起手機,對著顧云深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顧大哥,我、我接個電話!林景曜那家伙,肯定又沒什么正經事!”說完,不等顧云深回應,她就兔子一樣躥起來,拿著手機飛快地溜出了茶室,跑到外面的回廊上,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拍了拍還在發燙的臉頰。
接通電話,林景曜那熟悉的大嗓門帶著陽光和活力,瞬間沖散了茶室里殘留的那點尷尬和曖昧的緊張感:
“喂!月亮!干嘛呢?半天不接電話!晚上有空沒?哥們兒搞到兩張超難搶的Livehouse門票,新晉搖滾樂隊‘破繭’,燃炸天!一起去嗨啊!保證讓你忘記所有煩惱!”
林景曜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仿佛帶著電流,瞬間讓蘇筱月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她靠在冰涼的廊柱上,感受著庭院里微涼的空氣拂過臉頰,剛才在顧云深面前社死的窘迫感消退了不少。
“搖滾?林景曜你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蘇筱月故意嫌棄道,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和林景曜在一起總是輕松又熱鬧,這家伙就像個永動機,永遠活力四射,能瞬間把人從任何低沉的情緒里拉出來。“在哪?幾點?”
“就知道你有興趣!晚上八點,‘回聲’倉庫!老地方!”林景曜的聲音透著得意,“等著,我現在正好在附近辦事,順路過來接你!十分鐘后到你上次定位那個茶館門口是吧?等著哥的座駕!”
“喂!誰要你接!我自己……”蘇筱月抗議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
“這家伙!”蘇筱月無奈地收起手機,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不過想到晚上能去聽現場搖滾,暫時擺脫剛才在顧云深面前社死的陰影,心情又好了起來。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茶室。
“顧大哥,不好意思啊,”蘇筱月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歉意笑容,“林景曜那家伙,火急火燎地找我有點事,晚上的茶怕是喝不完了……”
顧云深依舊坐在茶臺后,姿態閑適。他手里把玩著那只小巧的天青釉茶杯,聞言抬眸看向她,臉上是慣常的溫和包容:“無妨,景曜找你,想必是急事。去吧,別讓他等急了。”他的目光在蘇筱月臉上停頓了一瞬,那雙溫潤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沉淀了下去,但語氣依舊平穩,“這茶我給你留著,下次再品也一樣。”
“謝謝顧大哥!那我先走啦!茶超好喝的!”蘇筱月如蒙大赦,甜甜地道了謝,拎起自己的小包,像只終于被放出籠子的小鳥,腳步輕快地離開了茶室。
直到那抹纖細活潑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茶室里重新恢復了極致的寧靜。顧云深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溫雅的笑容如同潮水般從他臉上褪去,只剩下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他拿起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微信界面,上面是幾分鐘前一條剛收到的、來自某個助理的信息:【顧總,查過了,那個侍應生背景很干凈,剛入職一周,表現正常。】
顧云深的目光在信息上停留片刻,然后指尖輕點,退出了微信。他重新提起那把紫砂壺,為自己緩緩注滿一杯茶。裊裊熱氣升騰,模糊了他鏡片后的眼神。
端起茶杯,送到唇邊,卻沒有喝。目光投向窗外那株沉默的古松,良久,才低不可聞地、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輕呵出一口氣,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小丫頭……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那語氣,三分無奈,七分卻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沉的縱容。
蘇筱月剛走到云水閣古色古香的大門口,就聽到一陣囂張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亮黃色的蘭博基尼如同憤怒的公牛般咆哮著沖過來,一個極其漂亮的甩尾,精準地停在了她面前,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響,激起一小片煙塵。
剪刀門如同雄鷹展翅般向上旋開。駕駛座上,林景曜探出身。他穿著一件騷包的印花襯衫,扣子隨意地解開了兩顆,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和小麥色的肌膚。陽光落在他染成淺亞麻色的短發上,跳躍著金色的光芒。他臉上洋溢著燦爛得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朝蘇筱月用力揮手,聲音洪亮:
“月亮!上車!哥帶你去兜風!”
那笑容充滿了陽光和野性的魅力,極具感染力,瞬間驅散了蘇筱月心底最后一點因為顧云深而產生的別扭。她笑著走過去,嘴上卻嫌棄道:“林景曜!你能不能每次停車都搞得跟拍《速度與激情》似的?吵死了!”
“這叫氣勢!懂不懂?”林景曜笑嘻嘻地回嘴,很自然地伸出手,習慣性地就想像小時候那樣,去揉蘇筱月那看起來就手感極好的、毛茸茸的頭頂。
這個動作他做了十幾年,幾乎成了本能。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蘇筱月柔軟發絲的瞬間——
蘇筱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極其敏捷地一矮身,像只滑溜的小泥鰍,完美地避開了他的“魔爪”。同時,她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在蘭博基尼副駕駛那邊的車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秦朗!
他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一樣,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潮牌連帽衛衣,帽子隨意地扣在頭上,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微微上揚的、帶著點少年痞氣的嘴角。他雙手插在衛衣口袋里,身形慵懶地靠在炫酷的跑車車身上,正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景曜落空的手,和一臉“又來了”表情的蘇筱月。
陽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是一副陽光大男孩的模樣,可那雙從帽檐陰影下露出的眼睛,卻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清亮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涼颼颼的意味。
蘇筱月的眼睛瞬間亮了!機會!天賜良機!
林景曜的手還尷尬地懸在半空,表情有點懵,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十幾年如一日的“摸頭殺”特權怎么突然就失效了。
說時遲那時快,蘇筱月一個箭步上前,動作快如閃電!她精準地一把抓住林景曜那只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然后在他完全沒反應過來、一臉錯愕的注視下,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將他的手臂抬高、扭轉方向——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林景曜那只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大手,就這么被蘇筱月強行按在了旁邊秦朗的頭頂!
秦朗的衛衣帽子都被拍歪了,幾縷柔軟的黑發被揉得翹了起來。他顯然也完全沒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整個人都僵住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間睜大,里面寫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蘇筱月卻完全無視了兩位當事人瞬間石化的表情和凝固的空氣。她松開手,猛地向后跳開一步,雙手捧著臉頰,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無比興奮、無比狂熱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觀!
她激動得在原地蹦跳了兩下,手指顫抖地指著還維持著詭異姿勢的兩人——林景曜的手還僵在秦朗頭頂,秦朗則是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發糖了!曜朗CP!官方發糖了!摸頭殺!活的摸頭殺啊!”蘇筱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明顯的顫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近乎癡迷的姨母笑,“曜曜!朗朗!你們!啊啊!AWSL!”
她一邊語無倫次地小聲尖叫著,一邊已經飛快地從包里掏出了手機,解鎖,打開相機,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顧林景曜瞬間黑如鍋底的臉色和秦朗眼中驟然凝聚的冰冷風暴。
“咔嚓!咔嚓!咔嚓!”連拍模式啟動的快門聲密集響起。手機鏡頭貪婪地捕捉著眼前這“絕美”的畫面:林景曜那只被迫按在秦朗頭上的手,秦朗那被揉亂的黑發和錯愕中帶著一絲扭曲的表情(在蘇筱月眼里就是受驚的小獸),兩人之間那詭異又充滿“張力”的姿勢……
林景曜終于從石化狀態中驚醒,觸電般猛地收回手,那感覺像是摸到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他俊朗的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混合著震驚、羞惱、難以置信和被誤解的憤怒,英俊的五官都差點移位。
“蘇!筱!月!”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地低吼出聲,額角的青筋都隱隱跳動,“你發什么瘋!誰摸他了?!誰跟他CP?!”他指著旁邊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的秦朗,氣得手指都在抖,“老子是直的!鋼鐵直男!筆直筆直的!比金箍棒還直!老子想摸的是你的頭!”
秦朗慢條斯理地抬手,將被拍歪的衛衣帽子重新戴好,動作優雅得像是在整理王冠。他低著頭,帽檐的陰影徹底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緊抿的、線條冷硬的薄唇。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用指關節蹭了蹭剛才被林景曜手掌按過的地方,仿佛在撣掉什么令人厭惡的灰塵。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看暴跳如雷的林景曜一眼,也沒有看興奮得像個孩子的蘇筱月。但那無聲的動作,那周身驟然散發出的、與陽光衛衣截然相反的、冰冷而壓抑的低氣壓,讓還在興奮尖叫的蘇筱月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聲音戛然而止。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秦朗的唇間逸出,帶著一種冰錐刮過玻璃般的質感。
他終于抬起頭。帽檐陰影下,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露了出來,里面沒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濃稠的冰冷和一種近乎實質的戾氣,精準地、毫不掩飾地釘在蘇筱月那張寫滿無辜和興奮的小臉上。
他的唇角緩緩勾起,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近乎殘忍的弧度,聲音卻依舊是蘇筱月熟悉的、帶著少年清朗質感的聲線,只是此刻聽來,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蜜糖的碎冰:
“姐姐,”他歪了歪頭,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過蘇筱月瞬間僵住的笑臉,“你磕的CP……好像要BE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