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緒凌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可知,唐宴沉為何能在短短幾年內,從一個不受寵的臣子,到如今在朝中頗有聲勢?”
慕卿潯皺眉,她對這些朝堂之事所知甚少:“他背后有人支持?”
“何止是有人支持,”謝緒凌輕笑一聲,那笑聲里滿是嘲諷,“他的親姨母,便是當朝太師柳擎的正妻。而唐宴沉,就是太師府一手扶持起來的棋子。”
太師府。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慕卿潯的腦中轟然炸響。她父親慕將軍當年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在朝中最大的政敵,便是主張議和、處處與父親作對的太師柳擎!
父親的冤案,與太師府脫不了干系!
慕卿潯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一個可怕的念頭竄了上來:“所以,當初誣陷我與人私通,害我被關入大牢,還有這次醉月樓的暗算……”
“沒錯。”謝緒凌的聲音冷酷地證實了她的猜測,“都是太師府那位千金,柳若煙的手筆。她心悅唐宴沉已久,而你這個國師親定的未婚妻,自然就成了她最大的眼中釘。”
原來如此。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廢子。唐宴沉需要太師府的勢力,柳若煙想要名正言順地嫁給唐宴沉,而她慕卿潯,就是他們結合道路上必須被鏟除的障礙。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席卷了全身。隨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怒火。
“好,好得很。”慕卿潯低聲重復著,胸口劇烈起伏,“他們一個想要我的命,一個想借我除去眼中釘。這筆賬,我記下了。”
她原先只是想借這樁婚事自保,脫離慕家的掌控。可現在,這樁婚事,她非成不可!她不僅要活著,還要風風光光地嫁給唐宴沉,成為柳若煙心里拔不掉的那根刺!
更重要的是,只有坐穩了“國師未婚妻”這個身份,她才有機會接近太師府,去查清父親當年冤案的真相。
“你想怎么做?”謝緒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決意,主動問道。
慕卿潯壓下翻涌的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唐宴沉這次計謀落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既然想殺我,常規的法子怕是逼不了他娶我。”
“的確,對付這種人,尋常手段無用。”謝緒凌的語氣里透著一絲贊許,“所以,我們得換個法子,讓他不得不娶。”
“什么法子?”
“輿論。”謝緒凌吐出兩個字,“深情女子為逼婚薄情郎,不惜當眾跳河殉情。這出戲碼,京城的百姓最是愛看。只要稍加運作,將這盆臟水潑到唐宴沉身上,他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和前程,除了乖乖娶你過門,別無他法。”
這個計劃不可謂不毒。一旦流言四起,唐宴沉便會被釘在背信棄義的恥辱柱上,在最重名聲的皇家,這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慕卿潯沉默了片刻,隨即開口:“你為什么要幫我到這種地步?別告訴我你只是個樂于助人的正人君子。”
謝緒凌坦然道:“幫你,自然也是在幫我自己。”
“我的肉身,在失蹤之前,最后出現的地方,就是太師府。此后便杳無音信,連一絲魂魄的氣息都尋不到。”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我懷疑,我的肉身很可能就被藏在太師府的某個地方。而你,一旦成了唐宴沉的未婚妻,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與太師府往來。我需要你,替我進去查探。”
這是一個交易。
一個各取所需的交易。
慕卿潯反而因此安心了不少。她不怕對方有所圖,就怕對方無所求。
“好,我答應你。”她干脆地應下,“但我也有條件。”
“哦?”謝緒凌似乎來了興致,“說說看。”
“我要你把你知道的,關于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的盤根錯節,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還有太師府的底細,全部告訴我。”慕卿潯一字一頓,話說得清晰無比,“我不想再像個瞎子一樣,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既然是合作,我需要對等的訊息。”
她受夠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覺。
謝緒凌沉默了。慕卿潯能感覺到,他在衡量。
良久,他輕笑出聲:“你比我想的更聰明。可以,這個交易很公平。”
“從現在起,你想知道什么,隨時可以問我。”
得到了承諾,慕卿潯心中大定。她掀開被子,掙扎著想要下床。
“你要做什么?傷還沒好。”
“等不了了。”慕卿潯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輿論發酵需要時間,我們得從現在就開始。”
她走到桌邊,拿起紙筆。
“第一步,先找幾個靠得住的說書先生。”
墨跡未干,慕卿潯已在腦中將整個計劃推演了數遍。
“跳河是最后一招,是玉石俱焚的法子。”謝緒凌的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帶著一絲籌謀的冷意,“在那之前,你得先有一個身份,一個能讓全京城都相信,你與唐宴沉關系匪淺的身份。”
這個身份,不能是憑空捏造的。它必須有根基,有旁證,才能在京城這潭深水里立住腳。
慕卿潯停下筆,抬起頭,雖然房中空無一人,她卻像是在與人對視:“什么身份?”
“國師的密友。”謝緒凌的聲音清晰傳來,“一個他藏在暗處,百般呵護,卻因種種原因無法公之于眾的女人。”
這比“糟糠之妻”的故事更動人,也更符合唐宴沉如今清貴孤高的國師形象。一個完美的形象,一旦有了裂痕,才更容易崩塌。
“空口無憑,誰會信?”慕卿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讓你信,她們就得信。”謝緒凌的語氣里透著絕對的自信,“我給你一份名單。第一位,禮部王侍郎的夫人。三日后,你以國師密友的身份,去拜訪她。”
慕卿潯的指尖在微涼的桌面上輕輕一點:“理由?”
“王侍郎能有今日,全靠唐宴沉當年在陛下面前的一句舉薦。這位王夫人,最是知恩圖報,也最是嘴碎。只要她信了,不出半日,半個京城的貴婦圈都會知道你的存在。”
“她憑什么信我?”
“就憑你知道,她去年生辰,唐宴沉送了她一尊南海暖玉觀音,那觀音的底座上,刻著一個極小的‘安’字,是為她新生的孫兒祈福。”謝緒凌的聲音頓了頓,“這件事,除了他們夫妻和唐宴沉,再無第四人知曉。”
慕卿潯心中微凜。謝緒凌對唐宴沉的了解,遠超她的想象。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訊息,而是滲透到骨子里的秘密。
“我明白了。”她不再多問。
這的確是一場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