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毒氣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從門窗的每一條縫隙鉆入。小樓內咳嗽聲、干嘔聲不斷,每個人的眼睛都紅腫刺痛,肺部火燒火燎。渾濁的泥水堵門效果有限,那象征死亡的淡黃綠色煙霧正緩慢而堅定地在地面堆積、升高。
“火把!快!”李山河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灼痛的喉嚨和肩骨深處那被系統標注的、即將到來的同步劇痛。他掙扎著站起身,目光死死盯著地板角落那個碗口大的鼠洞。洞口邊緣,新鮮的鼠爪印痕和幾根倉惶遺落的鼠毛,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鐵算盤周鐵柱二話不說,抄起地上一根破桌腿,撕下自己本就破爛的衣襟纏上去,又從懷里掏出珍藏的火折子(義匪必備),用力一吹,幽藍的火苗騰起,迅速點燃了布條。一支簡陋卻燃燒猛烈的火把瞬間照亮了眾人因毒氣而痛苦扭曲的臉。
老兵老耿則迅速解下身上掛著的幾枚日制手榴彈,檢查了一下引信,眼神兇狠:“夠那***喝一壺了!”
“連長!我跟你下去!”老六抹了一把被刺激出的眼淚,抓起一把刺刀。
“不!”李山河斷然拒絕,他指了指被毒氣熏得搖搖欲墜的傷員們和緊張指揮堵漏的林書遠,“你和老耿留下!保護他們!守住這里!我和老周去!”他深知這趟“鼠洞火攻”九死一生,不能把骨干都折進去。
鐵算盤咧開嘴,露出被硝煙熏黑的牙齒,鬼頭刀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閃閃:“走!老子早就想會會這腌人肉的閻王了!”
沒有時間猶豫。李山河深吸一口氣——這動作引發了肺部的劇烈抽搐和更深的灼痛——他當先趴下,毫不猶豫地將上半身探入了那散發著濃烈鼠騷和土腥味的漆黑洞口!鐵算盤一手持火把,一手握刀,緊隨其后。
洞內狹窄潮濕,僅容一人匍匐爬行。坡度陡峭向下,方向直指醋坊!身后小樓內壓抑的咳嗽和門外毒氣腐蝕的“嗤嗤”聲迅速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洞壁泥土的冰冷觸感和前方黑暗中傳來的、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奔逃聲——那是亡命鼠群為他們引路!
爬行!不顧一切地向前爬行!泥土碎石摩擦著身體,火把的光在狹窄的空間里搖曳不定,映照出洞壁上無數新鮮、凌亂、亡命奔逃留下的爪印。空氣越來越污濁,混雜著鼠群的騷臭、泥土的腥氣,還有一絲絲從前方滲透過來的、更加濃烈刺鼻的化學毒劑的味道!
不知爬了多久,坡度開始變得平緩。前方,鐵算盤手中的火把光芒,照到了一片不一樣的景象——洞壁不再是原始的泥土,而是變成了潮濕發霉的磚石結構!他們似乎已經爬到了醋坊地下某個建筑的下方!同時,頭頂上方也傳來了清晰的、混雜著驚恐叫罵、沉重撞擊和液體潑灑的聲音!
“到了!”鐵算盤壓低聲音,帶著嗜血的興奮。
李山河擠到他身邊。頭頂的磚石結構有幾處破損的縫隙,透下微弱的光線和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刺鼻的化學毒劑、濃烈的酸腐醋味,還有一種…肉類被強酸腐蝕的、難以形容的焦臭!
他湊近一道稍大的縫隙,向上看去。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獄畫卷!
這是一個巨大、陰森的作坊內部。昏黃的汽燈懸掛在布滿油膩污垢的房梁上。地面上,排列著數十口巨大的、黑沉沉的陶制醋缸!一些醋缸的蓋子被掀開,里面翻滾著渾濁發黑的醋液,濃烈的酸腐味正是來源于此!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醋缸邊緣,赫然搭著慘白腫脹、明顯屬于人類的手腳!甚至能看到漂浮在醋液表面、被腐蝕得面目全非的人頭!
而在作坊中央,一片狼藉!一口巨大的、似乎是儲存化學原液的特制金屬罐破裂開來,黃綠色的粘稠液體流了一地,正“嗤嗤”地冒著刺鼻的白煙,腐蝕著地面!破碎的罐體旁,倒斃著幾個穿著保安團制服、身體扭曲、皮膚潰爛發黑的士兵,死狀凄慘無比!顯然,這就是毒氣泄漏的源頭!
一個穿著綢緞馬褂、身材微胖、一臉驚惶和暴怒的中年男人,正在幾個心腹的護衛下,一邊用濕毛巾捂著口鼻,一邊氣急敗壞地指揮著剩下的士兵:“廢物!快!快用石灰!沙子!堵住!別讓那玩意兒流到外面去!媽的…好不容易從日本人那兒弄來的…”——正是肥城保安團長,活閻王范維新!
李山河眼中瞬間充血!王老漢懸尸村口(范維新題字“通八路”)、鹽民被活腌的慘景、毒氣泄漏的滔天罪惡…新仇舊恨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肩胛骨深處那固化45%的裂痕,此刻如同被點燃的***,傳來一陣清晰無比、預示著同步劇痛即將到來的灼熱!
“就是現在!”李山河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
鐵算盤早已按捺不住殺意!他猛地將手中燃燒的火把,狠狠塞進了頭頂磚石結構最大的一個破洞!火焰瞬間點燃了洞窟上方堆積的、沾滿油污醋漬的破麻袋和木屑!
轟!
火舌如同復仇的毒龍,瞬間竄起!舔舐著作坊內彌漫的、高度易燃的醋蒸汽和泄漏的化學毒劑揮發氣體!
幾乎是同一時刻,李山河感到左肩胛骨深處猛地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如同被滾燙巖漿澆灌、被烈焰焚燒骨髓的恐怖劇痛!他眼前一黑,身體劇烈痙攣,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嘶嚎!這是系統索取的代價——同步焚燒之痛!
“呃啊——!”
作坊內,沖天烈焰瞬間爆燃!火借油醋蒸汽之勢,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空間!那些巨大的醋缸在高溫下紛紛炸裂,滾燙的醋液混合著毒劑四處飛濺!火焰貪婪地吞噬著一切,將那些罪惡的醋缸、破碎的毒劑罐、還有來不及逃跑的保安團士兵,統統卷入火海!
“著火了!毒氣罐要炸了!快跑啊!”作坊內瞬間陷入一片火海地獄,凄厲的慘嚎聲壓過了火焰的咆哮!
范維新被幾個心腹死命拖著向后門逃竄,他綢緞馬褂的下擺被飛濺的醋液點燃,燒得他哇哇亂叫,狼狽不堪!
“不夠!還不夠!”李山河強忍著那幾乎要將他靈魂撕裂的同步劇痛,額頭青筋暴跳,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眼中卻燃燒著比外面烈焰更熾熱的瘋狂!他一把奪過鐵算盤腰間最后一枚手榴彈,用盡全身力氣,拉掉引信,看準范維新逃竄的方向,將嗤嗤冒煙的鐵疙瘩,狠狠地從磚石縫隙中投擲了出去!
“范閻王!嘗嘗這個!”
手榴彈劃出一道低矮的弧線,精準地滾落在范維新幾人奔逃的后門口!
“手榴彈——!”護衛的尖叫聲充滿了絕望。
轟——!!!
劇烈的爆炸在狹窄的后門口掀起狂暴的氣浪!火光、濃煙、破碎的門板木屑和人體殘肢瞬間被拋向空中!
火光中,李山河透過縫隙,模糊地看到范維新肥胖的身影被爆炸的氣浪狠狠掀飛,一頭撞在了一口破裂燃燒的巨大醋缸邊緣!缸內滾燙的醋液潑灑出來,澆了他滿頭滿身!
“啊——!!!”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嚎穿透了火焰的轟鳴!那是被滾燙濃醋活活澆灌皮肉的極致痛苦!
李山河看著范維新在火焰和醋液中翻滾掙扎的身影,感受著肩骨深處那同步的、仿佛也被烈焰焚燒的劇痛,嘴角卻扯開一個冰冷、殘酷、帶著無盡戾氣的笑容。他眼前陣陣發黑,那同步的劇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終于到了極限。他身體一軟,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作坊在烈焰中崩塌,最后聽到的聲音是范維新那逐漸微弱下去的、飽含痛苦的哀鳴,以及腦海中算盤珠子冰冷無情的結算:
“目標:范維新(重傷瀕死)。”
“代價結算:肩骨裂痕加深至47%。”
“霉運預警解除(毒源焚毀)。”
地底狹窄的鼠洞中,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鐵算盤拖著昏迷的李山河、在濃煙中艱難爬行的喘息聲。肥城醋坊的沖天烈焰,映紅了半個西關的夜空,也點燃了蒿里鬼道深處,那支殘兵復仇與生存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