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鹽坊驚雷
小王莊的鹽坊日夜不息,雪白的鹽粒堆成了小山,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爍著財富的光澤。營地里士氣高昂,訓練場上的喊殺聲震得廢棄煤窯嗡嗡作響。新兵們握著繳獲的鋼槍,眼神不再迷茫,多了幾分血性磨礪出的銳利。李山河站在莊前的高坡上,左肩的隱痛幾乎被這蓬勃的生機驅散,糧神系統沉寂如古井,仿佛也在享受著難得的安穩。
然而,危機總在最松懈時降臨。
這天午后,陽光毒辣,鹽坊的灶火蒸騰著熱浪。鐵算盤周鐵柱卻像一匹嗅到血腥的孤狼,猛地從莊外沖了回來,獨眼赤紅,汗水混著鹽堿地的塵土在他臉上沖出溝壑,聲音嘶啞得破了音:
“營長!鬼子!還有偽軍!大股!奔咱們小王莊來了!”
嗡——!營地里的喧囂瞬間凍結!
李山河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卻紋絲不動:“說清楚!多少人?裝備?從哪來?”
“西北!馬家洼方向!”鐵算盤語速飛快,帶著偵騎特有的精準,“步兵至少兩個小隊!一百多號!歪把子機槍三挺!擲彈筒兩門!后面還跟著一大群穿黃皮的黑狗子(偽軍),得有一兩百!領頭的是個騎東洋馬的鬼子少佐!刀把子上鑲金,兇得很!距離…不到三十里!急行軍!”
兩個日軍精銳小隊,配屬重火力,加上數倍于己的偽軍!這股力量,足以將初生的“泰山營”碾成齏粉!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營地里的新兵和村民。有人嚇得臉色慘白,手里的槍都拿不穩了。
“慌什么!”李山河一聲斷喝,如同炸雷,瞬間壓下了騷動。他目光如刀,掃過一張張驚惶的臉,“咱們有鹽坊!有井!有剛練出來的兵!更有這永城的地皮給咱當盾牌!鬼子想來砸鍋?老子先崩了他的牙!”
他猛地轉身,一連串命令如同連珠炮般砸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老耿!一連!立刻進入莊前預設陣地!依托鹽堿坎子、廢煤窯渣堆,給老子把機槍架穩了!沒我命令,不準開火!放近了打!”
“老六!二連新兵,分兩組!一組,帶上所有手榴彈,埋伏在莊子兩側的廢棄窯洞里!聽我槍響為號,專炸鬼子重火力!另一組,保護鹽坊!把熬鹽的大鐵鍋給老子架上莊墻,燒滾開水!”
“鐵算盤!帶上你的偵察隊,立刻前出五里,到‘鬼見愁’隘口!不用接敵!給老子使勁兒弄動靜!丟破衣服、扔空罐頭盒、點濕柴冒煙!讓鬼子以為咱們在那兒有大隊埋伏!拖住他們半個時辰!”
“書遠!”李山河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書遠身上,帶著最深的信任,“帶上營部所有能寫會算的,還有莊里的老弱!立刻!馬上!把所有熬好的鹽、糧食、藥品,裝車!從莊子后山那條獵人小道,往‘鷹愁澗’深處撤!那里溶洞多,鬼子找不到!鹽坊…點火!燒了灶臺!把鹵水池攪渾!一粒鹽、一口鍋都別給鬼子留!”
“營長!鹽坊是咱們的命根子??!”老六急道。
“命根子砸了還能再立!人沒了,就真沒了!”李山河斬釘截鐵,“執行命令!”
整個小王莊瞬間如同上緊發條的機器,瘋狂運轉起來!士兵們扛著槍奔向陣地,新兵們咬著牙搬運手榴彈,村民含著淚將一袋袋救命的鹽裝上大車。林書遠臉色蒼白,但眼神異常冷靜,飛快地指揮著撤退和破壞。幾個鹽工流著淚,將滾燙的鹵水潑進鹽池,又將點燃的火把扔進堆滿干柴的灶棚!濃煙滾滾而起!
李山河沒有隨老弱撤退。他拖著那條依舊不靈便的左臂,拎著自己的駁殼槍,一步步走上莊前那道用鹽袋、煤渣和夯土壘砌的簡易胸墻。他站在營旗下,身影在硝煙初起的背景中顯得異常挺拔。
“泰山營的弟兄們!”李山河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士兵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恐懼的力量,“看見莊子里那煙了嗎?那是咱們的鹽坊!是咱們用血汗換來的活命錢!現在,鬼子要搶咱們的鹽,斷咱們的活路!咱們身后,是撤走的鄉親,是還沒跑遠的婆娘娃子!咱們腳下,就是小王莊!是咱們‘泰山營’立旗的地方!今天,咱們沒地方退!也沒資格退!”
他猛地舉起駁殼槍,槍口指向西北煙塵騰起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裂帛般的殺氣:
“鬼子以為咱們是軟柿子?老子今天就用這鹽堿地,給他腌一缸‘咸肉’!用這莊墻,給他刻一座墳!都給我記住了——”
“人在!鹽坊就在!”
“旗在!泰山營就在!”
“人在旗在,鹽坊就在!”老耿第一個振臂怒吼,眼珠子通紅。
“人在旗在,鹽坊就在!”一連的老兵們齊聲咆哮,拉動槍栓的聲音如同爆豆!
“人在旗在,鹽坊就在!”二連的新兵們被這悲壯的氣氛點燃,恐懼化作了血勇,稚嫩的吼聲帶著破音的決絕!
吼聲震天,匯成一股不屈的洪流,沖散了彌漫的恐懼!簡易陣地上,士兵們趴在鹽袋后,槍口死死指向遠方。莊墻上,大鐵鍋下的柴火被點燃,渾濁的鹵水開始翻滾冒泡,散發出刺鼻的咸腥蒸汽。
鐵算盤帶著偵察隊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西北的煙塵中。很快,“鬼見愁”隘口方向就傳來零星的槍聲和巨大的爆炸聲(用繳獲的炸藥制造聲勢),濃煙滾滾升起!
半個時辰后。
轟隆隆的馬蹄聲和皮靴踏地的沉悶聲響由遠及近,如同悶雷滾過大地。煙塵蔽日,土黃色的日軍步兵和黑壓壓的偽軍,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金屬寒光,出現在莊外一里處的開闊鹽堿地上。領頭的日軍少佐(酒井少佐)騎在高大的東洋馬上,舉著望遠鏡,看著莊子里冒起的濃煙和看似混亂的莊墻,嘴角露出一絲殘忍而輕蔑的笑意。
“八嘎!支那人,燒了自己的窩?愚蠢的抵抗!”他拔出指揮刀,向前一指,“第一小隊!正面進攻!機槍掩護!第二小隊,左翼迂回!皇協軍!右翼包抄!碾碎他們!奪回鹽坊!雞犬不留!”
“板載!”日軍士兵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在歪把子機槍的瘋狂掃射掩護下,如同黃色的潮水,挺著刺刀,向莊前陣地發起了沖鋒!偽軍們也吆喝著,亂哄哄地從右翼壓了上來!
子彈如同飛蝗般打在鹽袋和煤渣堆上,噗噗作響,濺起一片片煙塵。陣地上的士兵們死死低著頭,呼吸粗重。老耿瞪圓了眼睛,手指扣在機槍扳機上,青筋暴起,低聲嘶吼:“穩?。》€??!放近了打!聽老子口令!”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日軍猙獰的面孔和閃著寒光的刺刀已清晰可見!
“打!”老耿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
噠噠噠噠——!
老耿手中的捷克式機槍率先噴出火舌!緊接著,陣地上的步槍、土槍齊齊開火!密集的子彈瞬間潑灑進沖鋒的日軍隊列!沖在最前面的七八個鬼子如同被重錘擊中,慘叫著栽倒在地!
“手榴彈!”老耿再次怒吼!
埋伏在兩側廢棄窯洞里的二連新兵們,紅著眼睛,將早已擰開蓋的手榴彈,用盡全身力氣投向日軍重機槍陣地和后續密集的步兵群!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在日軍沖鋒隊形中騰起數團火光和煙柱!一挺歪把子機槍被炸上了天!鬼子兵被炸得血肉橫飛,沖鋒勢頭為之一滯!
“八嘎!”酒井少佐在后方看得目眥欲裂,揮舞著指揮刀,“擲彈筒!轟掉他們的機槍!”
啾——!啾——!
兩枚擲彈筒發射的榴彈帶著尖嘯,精準地砸向老耿的機槍陣地!
“老耿!小心!”李山河在莊墻上看得真切,嘶聲大吼!
轟!轟!
劇烈的爆炸在老耿陣地前掀起沖天泥土!機槍啞火了!老耿被爆炸的氣浪狠狠掀飛,滿頭滿臉是血和土,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一條腿卻扭曲變形!
“機槍手!頂上去!”李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厲聲命令替補機槍手。
就在日軍被正面火力吸引、右翼偽軍趁機嚎叫著撲近莊墻時!
“澆!”李山河猛地揮下手臂!
莊墻上,早已準備好的二連士兵,咬著牙,用長柄鐵勺舀起滾燙的、渾濁刺鼻的鹵水,對著攀爬莊墻的偽軍兜頭蓋臉地潑了下去!
“啊——?。?!”
“燙死我啦!”
“我的眼睛!”
凄厲到非人的慘嚎瞬間響徹右翼!滾燙的鹵水澆在皮肉上,發出“嗤嗤”的恐怖聲響!被燙傷的偽軍如同下餃子般從墻頭滾落,在地上瘋狂打滾哀嚎,皮膚瞬間紅腫潰爛!濃烈的咸腥味混合著皮肉燒焦的惡臭彌漫開來!僥幸沒被潑到的偽軍嚇得魂飛魄散,掉頭就跑,沖亂了后面的隊形!
“八嘎呀路!”酒井少佐氣得暴跳如雷,他沒想到這支“潰兵”如此頑強難啃!左翼迂回的第二小隊也被莊子里射出的冷槍和地形的崎嶇遲滯。
就在他準備孤注一擲,命令預備隊壓上時!
“營長!看!鷹愁澗方向!”一個瞭望哨兵驚喜地大喊!
只見鷹愁澗方向的天空,三顆紅色的信號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冉冉升起!那是林書遠發出的信號——鄉親和物資已安全轉移入溶洞!
幾乎同時!
酒井少佐身后,通往永城方向的土路上,突然騰起大股煙塵!隱約可見人影晃動,更有幾面旗幟在煙塵中飄揚!
“太君!不好了!后面!后面有支那兵!大部隊!”一個偽軍軍官連滾爬爬地跑來報告,臉都嚇綠了,“好…好多旗子!還有機槍!”
酒井少佐心頭巨震!難道“鬼見愁”那邊的埋伏是真的?鷹愁澗方向也有援兵?自己中了圈套?看著正面久攻不下、右翼潰退、左翼受阻,后方又出現不明敵軍,一股寒意瞬間竄上他的脊梁!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撤!快撤!”酒井少佐再也顧不上什么鹽坊,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指揮刀,率先調轉馬頭!
日軍和偽軍早已被這頑強的抵抗和“后方”出現的“援軍”嚇破了膽,聽到撤退命令,如蒙大赦,丟下幾十具尸體和傷員,亂哄哄地向來路潰逃!來時氣勢洶洶,退時狼狽不堪!
莊墻上,看著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敵人,看著陣地前哀嚎的鬼子傷兵和滿地狼藉的武器,死寂片刻后,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泰山營!萬勝!”
士兵們跳出掩體,揮舞著槍支,激動得熱淚盈眶!新兵們更是抱在一起又叫又跳!老耿被士兵攙扶著,看著潰逃的敵人,咧開滿是血污的嘴,無聲地大笑。
李山河拄著槍,站在營旗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左肩那點微弱的隱痛早已被巨大的勝利喜悅沖散。糧神系統似乎也感應到了這股澎湃的生機和勝利意志,極其微弱地“嗡”了一聲,一股溫潤的暖流悄然流過肩胛骨深處那崩裂的傷痕,仿佛在無聲地修復與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