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中央的騷動雖然被阿璃以染血的繃帶和凌玥純凈的藍(lán)光強行按捺下去,但那裂痕如同水洼底部的隔閡,無聲地蔓延著。藤心婆婆扶著搖搖欲墜的阿璃回到相對安靜的洞窟角落,老巫醫(yī)渾濁的眼中憂色更濃。阿璃左臂的繃帶幾乎被鮮血浸透,額頭的冷汗混著虛弱的蒼白,瘟疫和傷口崩裂的雙重折磨讓她幾乎脫力。
“阿母”一聲帶著哭腔的稚嫩呼喚響起。一個約莫七歲、扎著兩個歪歪扭扭小辮的女孩撲了過來,小心地避開阿璃受傷的手臂,緊緊抱住她的腰。這是凌玥,純凈的藍(lán)眼睛里盛滿了擔(dān)憂和害怕,剛才外面的混亂和叫罵顯然嚇到了她。
緊接著,兩個同樣約莫七歲的小身影也跑了過來。男孩凌睿,眉眼像極了凌淵的銳利,但此刻小臉上也滿是緊張,他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小塊磨光的黑色石子——那是他模仿霜華“記錄”的小玩具。另一個男孩凌驍則顯得更沉靜些,他默默地拿起一塊干凈的濕布,試圖幫阿璃擦拭額頭的冷汗,動作笨拙卻認(rèn)真。
看著三個驚慌失措的幼崽,阿璃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強撐著扯出一個微笑,用未受傷的右手輕輕撫摸著凌玥柔軟的頭發(fā),又拍了拍凌睿和凌驍?shù)男〖绨颍骸皼]事了,小玥不怕,小睿、小驍也別怕。阿母沒事,外面…也沒事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身體的顫抖卻瞞不過孩子敏銳的感知。
“可是黑石叔叔他們好兇,他們說小玥是” 凌睿忍不住開口,小臉上帶著困惑和委屈。
“他們胡說”阿璃立刻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hù)欲,“小玥是我們的家人,是阿母和父親最重要的寶貝,她剛才還幫大家把臟水變干凈了,對不對 ,小玥的力量是好的,是保護(hù)大家的”。
凌玥把小臉埋在阿璃懷里,輕輕點了點頭。
凌驍放下濕布,黑曜石般沉靜的眼睛看著阿璃染血的繃帶,小聲說:“阿母疼傷口像褪色的晚霞” 他的比喻稚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觀察力。
藤心婆婆嘆了口氣,把凌睿和凌驍拉到自己身邊:“好了好了,讓阿母休息。小睿、小驍,婆婆帶你們?nèi)ネ饷婵纯矗瑤褪迨逅麄冏鳇c事好不好,小玥留下來陪著阿母?!?她需要給阿璃空間處理傷口和恢復(fù),也需要讓這兩個更“普通”的男孩遠(yuǎn)離這壓抑的中心。
凌睿有些不情愿地看了看阿璃,又看了看依偎在阿母懷里的妹妹,最終還是懂事地點點頭,跟著藤心婆婆出去了。凌驍也默默地跟上,只是離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阿璃的傷臂和凌玥。
洞窟里只剩下阿璃、凌玥和角落里無聲無息的霜華。阿璃疲憊地靠在石壁上,任由藤心婆婆留下的草藥糊帶來的微弱清涼感對抗著傷口的灼痛和身體的虛弱。凌玥安靜地依偎著她,小手無意識地輕輕摸著阿璃未受傷的右手手背,仿佛這樣就能傳遞力量。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逝。營地里,石耳正組織著還能行動的戰(zhàn)士和族人加固防御,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凌淵在防御前沿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針,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根弦繃得有多緊。雷霆部的人馬在營地外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什么,那無聲的壓迫感比直接的沖鋒更令人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凌睿和凌驍小小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洞窟口。他們身上沾了些泥土,小臉紅撲撲的,手里各自捧著些東西。
“阿母!小玥!看我們找到了什么!”凌睿獻(xiàn)寶似的跑進(jìn)來,聲音帶著孩子特有的興奮,暫時沖淡了洞內(nèi)的陰霾。他攤開小手,掌心是幾塊鴿子蛋大小、呈現(xiàn)出半透明淺粉色的不規(guī)則結(jié)晶體,邊緣有些粗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弱的瑩光。
“鹽!”阿璃精神一振,掙扎著想坐直身體。那晶體散發(fā)出的、極其微弱但純凈的咸腥氣息,絕不會錯!是未經(jīng)提煉的天然巖鹽!雖然品質(zhì)看起來不算頂好,但在這完全斷絕鹽源的時候,無異于天降甘霖!“你們在哪找到的?”
“就在營地后面,那個塌了一小半的舊儲藏洞旁邊!”凌睿興奮地說,“小驍鼻子最靈!他說聞到了‘石頭里的眼淚’的味道!” 他指向旁邊的凌驍。
凌驍點點頭,依舊話不多,只是把手里捧著的東西也遞過來。那是幾株葉片肥厚、邊緣帶著細(xì)小鋸齒的深綠色植物,根部還帶著濕潤的泥土?!斑@個像婆婆以前曬的草止血的。” 他指的是部落里常用的一種基礎(chǔ)止血草,雖然效果遠(yuǎn)不如銀斑絨苔,但也聊勝于無。
阿璃看著兩個孩子,心中涌起一陣酸澀的暖流。在最黑暗的時刻,孩子們的純真和敏銳,竟然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希望。她接過那些鹽晶和草藥,剛想夸贊幾句,目光卻被凌驍衣襟上沾著的一點極其細(xì)微的、閃著奇異七彩光澤的粉末吸引了。那粉末極其稀少,若非角度和光線恰好,幾乎無法察覺。
“小驍,你衣襟上沾了什么?”阿璃問道。
凌驍?shù)皖^看了看,用小手指捻起一點,放在眼前仔細(xì)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小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那個舊洞的縫隙里,有亮亮的小石頭,一碰就掉粉味道有點苦,還有點像鐵銹” 他的描述能力遠(yuǎn)超同齡人。
七彩微光~苦味~鐵銹 阿璃腦中瞬間閃過凌淵帶回來的紅紋苦根,雖然形態(tài)不同,但那份危險的特質(zhì)何其相似,難道那舊洞里不止有鹽。
就在這時,凌玥忽然從阿璃懷里抬起頭,純凈的藍(lán)眼睛望向洞窟入口的方向,小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阿母外面有奇怪的光,黑色的一閃一閃 ,在~在看我們”
阿璃心中一凜,順著凌玥的目光看去,洞窟入口處只有昏暗的光線和搖曳的陰影,什么也沒有。但凌玥對能量波動的感知極其敏銳,黑色的光,一閃一閃,在看我們難道是~
霜華!
阿璃猛地看向洞窟角落那個一直沉默的影子。霜華依舊站在那里,仿佛亙古不變。但阿璃敏銳地察覺到,霜華那低垂的眼簾似乎極輕微地抬了一下,冰冷的視線掃過凌睿手中的鹽晶,掃過凌驍衣襟上的七彩粉末,最后,極其短暫地在凌玥困惑的小臉上停留了一瞬。
那“黑色的光”,是霜華核心處理器高速運轉(zhuǎn)時泄露的微弱能量,一閃一閃,是在“記錄”孩子們帶來的新發(fā)現(xiàn)?而“在看我們”,尤其是“看”凌玥難道霜華對凌玥的“異常數(shù)據(jù)”產(chǎn)生了更深的“興趣”,或者是在評估這些新發(fā)現(xiàn)對部落、對指令的影響。
孩子們帶來的短暫溫暖和希望,瞬間被一股更深的寒意覆蓋。鹽和可能的藥物是希望,但舊洞里的七彩礦石(可能與劇毒物質(zhì)伴生)是新的未知危險。而霜華這無聲的、仿佛無處不在的“注視”,更是懸在所有人心頭的冰冷利刃。洞窟外,雷霆部的威脅如同即將爆發(fā)的火山;洞窟內(nèi),孩子們天真的發(fā)現(xiàn)背后,卻纏繞著劇毒的陰影和機械的凝視。
凌睿和凌驍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捧著鹽晶和草藥的小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凌玥更緊地依偎進(jìn)阿璃懷里,純凈的藍(lán)眼睛深處,倒映著角落里霜華那沉默而冰冷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