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香在灶房里忙活,沈云姝幫忙燒火,兩人一邊做飯一邊說話,不多時,院子里就傳來聲響,有人回來了。
出門一看,沈稷昂首挺胸地站在院子里,見到她,高聲叫了句“姐”,手指了指一旁的推車,小臉上掩不住的興奮得意。
“麻糬餅可好賣了,都賣光了!”
沈云姝一顆心落到了實處,走上去揉揉他的腦袋:“是,稷兒能干,姐知道你一定能完成任務!”
一旁廖源從身上取下錢袋子遞給了沈云姝:“試吃了五個,一共...二百零五文。”
沈云姝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心里還是覺得驚喜。
她確實有信心能賣的好,但麻糬餅帶來的收益還是出乎意料。
就這么幾天,進賬已經接近一兩了,扣除成本,也有大幾百文的利潤。沉甸甸的錢袋子在手上,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廂房里,廖歆兒和杜錦堂聽到動靜也出來了,一個圍著廖源,一個跟著沈稷,問個不停。
坐在樹下的桌邊,沈云姝把錢袋子里的銅板數了一遍,分出來六十文,串好后遞給了廖源。
“這是你的。”
廖源卻搖頭:“沈家弟弟也...也有份。”
沈稷站在旁邊,小臉紅紅的,但眼底也有些期待。
“是我忘了。”
沈云姝笑著從里頭撥出了十個銅板給了沈稷,把剩下的遞給廖源。
眼看廖源又皺眉,她直接開口:“你別再拒絕了,稷兒確實有功,可如果沒有你陪著,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他出門賣餅的,大頭就該你拿。”
沈稷也點頭:“姐姐說的對,我就吆喝幾句,車都是廖大哥推著的,遇到不好走的路也是他背著過的,我拿這么多就夠了。”
廖源到底是接了過去,卻又撥了十個銅板下來。
“歆兒,多虧你們照顧,收下...吧。”
這人真是老實正直得過分。
沈云姝無聲嘆息。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陣低沉聲響,竟然打春雷了。
沈云姝抬頭看天,不知何時聚攏了一大片陰沉沉的云。
“要下雨了。
果然,王氏回來沒多久就下起雨來,而且淅淅瀝瀝沒個停歇,下午只能歇著了。
今天廖源留下來吃了飯,見沒事又要走。
“去...村里。”
“還下著雨呢,這么著急?”
廖源點頭,王氏沒辦法,取了件舊蓑衣出來。
“那你把這拿上,別淋壞了。”
“多...謝”
廖源沒拒絕,接過蓑衣穿上就走了。
一家人閑下來,杜錦香帶著杜錦堂回家午休了,沈稷跑了一早上也累了,沾床就睡著了。
院子邊角還有許多沒收拾的地方,王氏和沈云姝屋里屋外又拾掇了一遍,忙活完后一同坐在門口休息。
“...香兒這丫頭真是沒的說,又能干又體貼。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就是這么個理。”
王氏中午吃飯的時候知道了杜錦香主動幫做飯的事,再對比將自己一家趕出門的老宅親人,很是感慨。
“不過這事也得跟杜家老爹說一句,正好咱們搬過來也沒跟街坊鄰居打過招呼,索性今兒都把事辦了,做些好吃的,娘給每家送些,混個臉熟。”
沈云姝點頭,想到什么,道:“娘,那個喜餅可有人問過?”
“問是有問的,不過還沒有下定的。你別多想,咱剛開始做,以后肯定會有生意的。”王氏怕沈云姝失望,連忙添了句。
“好,我知道,不著急。”
“那就好,你也睡會,娘去張羅就行。對了,你那酵子可發好了?”
沈云姝的酵母養了幾天了,早上看已經膨脹了好幾倍,還不停地吐著泡泡。
“嗯,發好了,我去給娘打下手。”
她起身要跟著去,王氏一把將她拉住。
“你歇著吧,娘去,累了幾天了,眼底都黑了。聽娘的,趕緊睡一會。”
王氏把她攆到鋪上,看著她躺下了,才轉身出門忙活。
沈云姝這幾天確實有些累,身體還沒適應這種高強度生活,躺下沒多久就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睡著了。
等她酣眠醒來,雨已經停了,日頭都偏西了,陽光斜斜射進窗棱,外面傳來孩童們的笑鬧聲。
沈云姝掀開被子,下床出門,就見三個孩子在走廊下追追跑跑,王氏正在門口納鞋底。
“姝兒姐,你醒了!”
廖歆兒第一個發現她,高興地喊了聲。
“嗯,在吃什么好東西呢?”
沈云姝見幾個孩子手上都拿了一塊紅褐色的糕點,笑著走過去。
沈稷舉著給她看:“娘做了紅糖發糕,可好吃了。”
“嗯,歆兒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發糕,杜家哥哥,你說是不是?”廖歆兒脆聲脆語。
杜錦堂有些羞澀地嗯了聲。
王氏一張臉笑成了花:“哪有那么好,火大了,沒那么軟和,湊合吃還行。這還有,姝兒也吃點墊墊肚子,晚飯還得過一會,娘把這個鞋底做好。”
沈云姝拿了一塊嘗嘗,紅棗香甜,糕體松軟有彈性,就是表皮蒸過頭稍微硬了點。
普通人家過年過節才做一回,自然是好東西,拿這個送人也合適。
沈云姝陪著幾個孩子玩了會,杜錦香做好晚飯來接杜錦堂,杜大夫也回來了,沈云姝便陪著王氏去送發糕。
杜大夫鰥居多年,王氏也要避嫌,便沒進門,兩家在門口說了幾句。
杜大夫已經聽杜錦香說過了,對她的決定沒什么意見。
這幾天他耳聽著杜錦堂句句不離他的新朋友,杜錦香也對沈云姝夸獎有加,顯然是不錯的人家。他不在家的時候,兩個孩子有個安穩的地方打發時間,他也是求之不得。
兩家人談得很愉快,杜大夫接了發糕,又說了幾句,便各自回了家,這事便算正式定下了。
第二天廖源從鄉下趕回來,還帶了幾個竹墊子,正好可以一層層卡在竹筐里,不需要再用蒸籠了。
這人總是悶聲辦事,想到就干。這墊子從劈竹子到做好,不知要花多久,怕又是沒怎么睡。
但如此高效又眼里有活的合作伙伴對沈云姝來說自然是非常有益的,就連早上采買的事他都順手包了,不需要王氏再跑一趟。
加上有杜錦香幫忙,沈云姝只要專心做餅,銷量穩定在了一日五百個。
廖歆兒在幾天后由杜錦香確認痊愈,和沈稷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分別跟著廖源出門,兩個小家伙還比誰賣得多,誰賣得快,又好笑又好玩。
廖源的分紅也跟著直線上升,最多的時候達到了一百五十文。
不過廖歆兒頭一天上崗回來,廖源還罕見地和她生氣了。
“不...不能撒謊。”
那天廖源罕見地板下了臉,一向能說會道的廖歆兒低著頭不吭聲,嘴巴撅著,雖不還嘴但也并不服氣。
沈云姝問清楚原委,頓時樂不可支。
原來頭天沈稷出門,廖歆兒教他編了段故事應付砍價。
故事內容是說自家爹娘重病在床,他們幾個孩子做了點餅出來賣,賣的錢要買藥,而自己連飯都吃不飽。
小小的孩子說出這么可憐的話,還有誰忍心還價?
沈稷從沒干過這種事,可他一想到在礦場的父兄,說的時候也是眼淚汪汪真情實感,要不是廖源親眼見到王氏好端端的,只怕也信了。
對于沈稷,廖源自覺是個外人,就算覺得有些不妥也不會說什么。但他看到廖歆兒也演一模一樣的故事,而且還是始作俑者,就生氣了。
沈云姝覺得這不算什么。
大人砍價的時候借口一大堆,讓孩子一個個應付也太強人所難了。這招賣慘簡直是神來之筆,她都要夸廖歆兒一句天才。
再說他們確實挺慘的,不過再稍微夸大些罷了,也不能算撒謊。
廖源難得強硬,廖歆兒勉強認了錯,晚上沈云姝把兩個孩子叫到一塊,好好討論了在商業情境中撒謊和夸張手法之間的區別,又強調了行為本身的好壞定義更在于出發點和最終目的是否損人利己。
廖歆兒和沈稷越聽眼睛越亮,仿佛被打開了一扇新窗戶。兩人出門不再用這個故事,應付砍價也能游刃有余。
快一個月過去了,沈云姝的錢匣子眼看著越來越鼓,但她卻感到了一絲焦慮:
她的喜餅喜糕還是一個都沒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