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毒。
石場上,汗水淌下來,砸進浮土,連個像樣的水花都見不著,就沒了影兒。
人影兒都有些發飄,搬石頭的號子,也跟著飄,從最初的嗷嗷叫,變成了現在的哼哼唧唧,透著一股子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懶怠。
祝融焱新得的烈焰軍統領名頭,還沒捂熱,手底下的人,先蔫了。
當初神主賜名時那股子要日天的狂熱勁兒,早就被這日復一日的苦力活,消磨得七七八八。
最強壯的女戰士,此刻也有些晃悠,腳下像踩了棉花,搬著石塊,差點砸了自個兒的腳面。
祝融焱眉頭緊鎖,走到秦昊跟前,嗓音有些沉郁:“神主,她們……不對勁。不是惜力,是當真沒力氣了?!?/p>
秦昊正看著場中,目光在一張張蒼白無華的臉上掃過,又落在她們被汗水浸透后,隱約泛著白霜的獸皮衣上。
秦昊不急不緩地瞥了她一眼,沒立刻搭這茬。
他看著場中那些腳步虛浮的女戰士,心里跟明燈似的照著。
這群野人,平日飲食粗陋,茹毛飲血是常態,能從哪里攝取足夠的鹽巴?
如今這般強度的操練,不啻于旱地拔蔥,非把人給弄垮了不可。
他心里有數,嘴上卻云淡風輕:“是人都會累,歇口氣,死不了?!?/p>
祝融焱聽這不痛不癢的回答,更是急切:“可這也太……”
“塌不了天?!鼻仃淮驍嗨?,指了指那些戰士,“你看她們,一個個丟了魂似的,像不像被太陽曬蔫了的草?”
祝融焱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眼中滿是迷茫。
“她們的骨頭縫里,少了一味提氣的佐料?!鼻仃灰蛔忠痪涞?,“再這么練下去,便是心里想著搬山填海,也得先變成一灘稀爛的泥?!?/p>
“缺什么?”
“鹽。”
祝融焱似懂非懂,但她對秦昊早已奉若神明,聞言立刻道:“那……我們去搶?或者用獸皮去跟那些大部落換?”
秦昊搖了搖頭。
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烈火部落如今百廢待興,每一份物資都需用在刀刃上。
他轉身,走向自己那間簡陋卻又安靜的小石屋。
祝融焱也跟了進來,看他盤膝坐下,閉了眼,神情專注,便不敢打擾,只在一旁靜靜候著。
秦昊的意識沉入識海。
“系統,卜天術,找鹽。”
系統聲音響起:
【卜天術演算中……目標:生存必需品——鹽?!?/p>
【結果:西南方,群山深處,有“白色石頭”顯化之兆。】
【注:此行或伴隨未知風險,能量波動異常。】
秦昊睜開眼,眼底平靜無波。
他對祝融焱道:“西南方的山里或許有鹽?!?/p>
祝融焱聞言,眼中一亮,當即請命:“神主,我帶人去!”
烈火部落的女人,從不缺冒險的勇氣。
秦昊搖頭:“部落剛安頓下來,烈焰軍新立,你得坐鎮。我去?!?/p>
那所謂的能量波動異常,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秦昊倒要親眼去會上一會,畢竟系統那提示音,總讓他覺著有些不安生的癢意。
至于鐵礦石,那更是關乎未來的大計,若能順手牽羊,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添頭。
祝融焱剛想張嘴再說些什么,便被秦昊那不容置喙的一擺手給堵了回去:“阿力隨我。再挑幾個精細的,腿腳利索的。輕裝,快去快回?!?/p>
門外那片陰影里,阿力悶悶地應了聲,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天塌下來也懶得抬眼皮的淡漠。
祝融焱看著秦昊,最終還是將勸阻的話咽了回去。
這位神主行事,自有其道理。
她很快挑了三名烈焰軍的女戰士,都是先前訓練中雖有疲態,卻咬牙堅持下來的狠角色。
其中一個,便是之前對搬石頭頗有微詞,此刻卻最是虔誠的。
山路崎嶇,碎石硌腳。
越往西南深處走,林子越密,光影越發斑駁。
與部落周邊那片相對平緩的丘陵地帶,迥然不同。
阿力提著那柄巨大的石斧,走在最前,像一頭沉默的開路巨熊,偶爾會停下,用鼻子嗅嗅空氣,或者撥開擋路的藤蔓。
秦昊跟在她身后,看似隨意,實則將周遭的一切都納入眼中。
他留意著那些不認識的植物,顏色特異的石頭,甚至是一些動物留下的糞便痕跡。
走了約莫大半日,日頭偏西。
“神主,您看!”一名女戰士指著前方一片裸露的山壁,有些興奮。
山壁上,嵌著些許白花花的石頭,在夕陽下泛著微光。
幾人上前,敲下一塊,用舌尖舔了舔。
“呸!”那戰士皺眉,“淡的,還有點澀?!?/p>
是普通的石英,或是石灰巖。
小小的失望,如水波散開。
秦昊并不意外,若鹽這般好尋,也不至于讓一個部落為之困頓。
他示意繼續。
又翻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
是一處相對平坦的谷地,地面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白花花的……東西。
在夕陽的余暉下,像雪,又像霜。
阿力最先走過去,蹲下,用手指捻了一點,湊到鼻尖聞了聞,然后看向秦昊,點了點頭。
秦昊走上前,也捻起一點,嘗了嘗。
咸澀,帶著些微苦,但確確實實是鹽。
一片天然析出的鹽堿地,或是干涸的鹽湖殘留。
烈焰軍的女戰士們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疲憊一掃而空。
秦昊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總算沒白跑一趟。
正當眾人準備收集這些白色石頭時,阿力猛地按住了離她最近一名戰士的肩膀,同時發出一聲低沉的,野獸般的示警。
“嗚——”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谷地邊緣的一片濃密灌木叢。
“嗖!”
“嗖!嗖!”
三支通體漆黑,箭簇磨得異常鋒利的短箭,幾乎是擦著最外圍那名女戰士的臉頰飛過,“咄咄咄”釘在她身前半尺的地上。
箭羽微微顫動。
那箭矢的制式,無論是材質還是打磨的手法,都與烈火部落,乃至秦昊記憶中黑牙等部落的粗陋箭矢,截然不同。
這絕非尋常部落所能打造,箭身上分明縈繞著一股子更為文明,也因此更為教人齒冷的……不祥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