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將歡呼聲浪一切兩斷。
城墻角樓里靜下來。
秦昊松手,那塊帶著咸腥氣的木板落下,嵌進了沙盤的天下。
“白靈。”
白靈身形一挺:“在。”
“從白石軍里,挑五十個腦子最靈光的,手最穩的。”秦昊看著她,“還有,嘴巴要嚴。家里沒人拖累的,最好。”
白靈的心猛地一跳:“是。”
“鐵錘。”
“神主。”鐵錘上前一步。
“你的鑄造營,一樣。挑五十個最好的工匠。然后,把城郊南邊的山谷給我清出來,一只鳥都不許飛進去。”
鐵錘悶聲應下:“是。”
“焱。”
祝融焱抱著臂,一直看著他,此刻只是“嗯”了一聲。
“你的親衛,把山谷圍死。有只蒼蠅飛進去,我都要知道是公是母。”
祝融焱點了下頭,沒問為什么。
秦昊的目光,最后落在倚著門框的蕭玉身上。
蕭玉指尖繞著自己的一縷長發,慵懶地笑了:“小郎君這是要藏什么寶貝?我那北地騎兵別的本事沒有,替小郎君看好家,堵住那些好奇的貓,還是使得的。”
“好。”秦昊的手指在沙盤上畫了個圈,正好圈住那個山谷的位置,“此事,我親自管。”
秦昊目光越過鐵錘,釘在他身后的副官老石身上。
那雙手,就是兩塊被捶打過的鐵。
“老石,工匠那邊,你總負責。”
老石的喉結狠狠一滾,想說話,卻只嗆出了一口干氣。
秦昊已經轉身。
“走,去山谷搭棚子。”
……
翌日下午。
南山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谷地中央,幾個陶罐,一堆黃色的硫磺,還有幾袋黑色的木炭粉。
秦昊撿起一張羊皮紙,遞給老石和鐵錘:“一硝,二磺,三木炭。”
鐵錘是個急性子,一把抓起硫磺就要往陶罐里倒。
“別動。”
秦昊開口,山谷的風聲都停了。
他踱過去,指尖沾了點炭粉,輕輕一搓。
“要磨。磨得跟面粉一樣細。三樣東西,分開磨,再混合。”
幾十個最好的工匠,拿著石磨,開始在山谷里干起了磨坊的活。
刺鼻的味道,嗆得人直流眼淚。
幾刻鐘后,第一罐黑色的粉末配好了。
鐵錘把它搬到空地上,點了一根引線。
“嗤——”
引線燒完,陶罐里冒出一股又黃又黑的濃煙,熏得人睜不開眼,卻連個響動都沒有。
“就這?”祝融焱揮了揮眼前的煙,被嗆得直咳嗽,“還沒老娘放個屁響。”
秦昊沒理她,走到那罐東西前,捻起一點黑灰,在指尖搓了搓,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他對老石說:“硫磺太多,燒不干凈。木炭的火氣也不夠。硫磺減半,木炭換成松木新燒的。”
第二罐很快又配好了。
這次,秦昊讓他們裝進一個小陶罐里,用黏土把口子封死。
引線再次點燃。
“砰!”
一聲悶響。
陶罐瞬間炸裂,碎片裹挾著勁風貼地亂飛!
離得最近的一個工匠躲閃不及,慘叫一聲,小腿上被劃開一道半尺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染紅了褲腿。
周圍的工匠們嚇得一片驚呼,紛紛后退,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白靈眼神一凜,厲聲喝道:“都別亂!醫官,止血,包扎,立刻送回營地!其他人記下,此物迸裂,碎片可傷人!”
祝融焱皺起眉,走到秦昊身邊,聲音壓低了些:“秦昊,這玩意兒邪性。還沒傷著敵人,先把自己人給廢了!戰場上瞬息萬變,可沒功夫伺候這東西。”
蕭玉沒出聲,蹲下身,指尖在那片焦黑上摁了摁,眼底有光,心里在盤算著什么。
秦昊的視線,跟著那道血痕遠去。
差了什么?
他閉上眼。
【卜天術,使用。】
【尋求:此物威力之極致。】
腦子里沒有復雜的方子,只有幾個模糊的意象和詞語閃過。
【木之心,愈老愈烈……】
【無間之隙,其力愈聚……】
【以柔克剛,節節為鎖……】
秦昊睜開眼,眸子里一片清明。
他反復咀嚼著這幾個詞。
木之心,愈老愈烈……是指木炭的品質,老松之炭,其火最旺!
無間之隙……是指粉末要磨得極細,不能有顆粒感。
而“以柔克剛,節節為鎖”
陶罐剛硬易碎,反而不是好的容器。
什么東西既堅韌又有節,能層層鎖住那股力量?
他想到了竹子,那東西渾然天成,是最好的“牢籠”!
他對鐵錘下令:“去南山,砍最老的那幾棵松樹,單獨燒成炭。”
他又對老石說:“所有東西,用最細的絲綢篩三遍,我要那粉末,風一吹就能散。還有,去找最粗的竹子,砍成一節一節的,掏空,選竹壁最厚的。”
眾人不解,一個工匠小聲嘀咕:“這是煉丹還是在做法?”
但命令還是被一絲不茍地執行了。
這一次,準備了整整一天。
黑色的粉末,細得像一團霧,被小心翼翼地灌進一個個粗大的竹筒里,用浸了油的木塞和黏土封得死死的。
山谷另一頭,一塊房子那么大的巖石孤零零地立在那兒。
秦昊讓人把六個竹筒捆在一起,放在一架改造過的投石機上。
他親自拿起火把。
他的視線從祝融焱、蕭玉、白靈臉上刮過,看見同一種東西,疑惑,緊張。
他沒說話。
火把,點燃引信。
一個字吐出來。
“放。”
竹筒落地,輕輕一磕。
時間似乎被扯了一下,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然后,地底像是有條龍翻了身,一聲悶響,整個山谷的地面都向上拱了一下。
那塊巨巖,就那么沒了。
不是碎,不是裂,就是沒了。
只剩一團臟兮兮的煙,和砸得人抬不起頭的石子雨。
許久,山谷里才恢復安靜,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耳鳴聲。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粉塵,迷了人的眼。
所有人都看著那片狼藉的碎石堆,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祝融焱的手,在抖。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青龍刀,又看了看那堆碎石,喃喃自語:“老天爺……你把天上的雷,請下來了?”
蕭玉的懶骨頭瞬間被抽走了,她盯著那片空無,再望向秦昊。
聲音里是種陌生的敬畏:“小郎君,這天雷……聽人的號令?”
白靈的瞳孔里,那堆碎石和這片天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秦昊一個清晰的人影。
火把落地。
秦昊走到祝融焱身邊,糾正蕭玉:“這不是天雷。”
他聲音很輕,笑容里卻是一道她們無法理解的深淵。
“這是人的力量。”
………
夜色剛落,議事廳的燈火被一道撞進來的身影晃了晃。
“報!”
斥候跪地,甲胄磕在石板上,發出一記悶響,聲音嘶啞。
“蕭帥!望海要塞急報!”
“說。”
“那支黑龍船隊,又來了!她們靠岸了!三艘快船,下來大概百十個女兵,都穿著黑鐵甲,手里拿的……拿的不是弓,是一種鐵家伙,一按就能射出短箭,雖不及神臂弩,但對我們威脅很大。”
斥候繼續說:“她們沒攻城,就在岸邊扎營,像是在等人。副帥讓兄弟們守在要塞上,用神臂弩對著,她們才沒敢再往前。”
祝融焱握住了刀柄:“我去會會她們!”
秦昊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你剛回來,軍中事務繁多,不急于這一時。”
他的目光轉向蕭玉,“這回,就請蕭帥走一趟。帶上我們剛出爐的驚雷,讓那些遠道而來的客人,聽個響兒。”
祝融焱聞言,雖有些不甘,但一想到那驚雷的威力,頓時又興奮起來,一拳砸在掌心:“行!讓蕭玉那狐媚子去!炸她們個底朝天!看她們還敢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