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悶雷還在繼續。
隱約閃爍的白光照亮了青嵐鞋邊的泥土,也不知道她在這里挖了多久。
又挖了多少棵樹。
“我查過了。
十年前你去冰原的前一晚,來了這里。
當時你喝醉了,還挖坑想把自己埋了。”
青嵐是族內難得一遇的天才,別說是吉娜暴露的那些信息,就是一點蛛絲馬跡也足夠讓她嗅到異樣。
女兒失蹤后,他再也沒來過這里。
卻在兩年后踏足。
“蕭御,我們從小一塊長大。
你了解我,我也同樣了解你。
連寶寶失蹤,你都能那么冷靜克制,處理所有的事情。
那又是什么讓你崩潰到買醉尋死的。
那天,發生了什么?”
十年前那個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蕭御突然有些胸悶,忍不住抬手扯了扯領口,后背在奔跑中出了一層汗,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咳咳……有閃電,你先不要站在樹下。
很危險。”
他抬手招了招,想讓青嵐先過來。
青嵐沒動。
“你不敢靠近這里。”
她直接戳破他的偽裝。
“我……沒有。”
“那你過來,把下面的東西拿出來。”
東西。
她看到了?
蕭御的腦子一瞬間像被錘子砸到了一般,發出尖銳的嗡鳴,震得他后退一步,幾乎站不住腳。
“不要……”
他囁嚅著,聲音卻小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青嵐望著他,忽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卻發苦。
“蕭御,你知道自己現在臉色有多難看嗎?”
到底是什么,讓你怕成這樣。
話落,她已然轉身,一鐵鏟撬開了最后一片土層。
咚。
鐵鍬砸到了一個東西上。
而這一聲,就像死亡的號角。
“不要動!”
蕭御像是突然發了瘋一樣沖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腰往后拖。
“青嵐,我們快回去……
你不要看,不要去看……”
他的聲音在抖,整個人都在發顫。
一米九幾的個子,此刻似乎害怕得像個孩子。
青嵐摸到他的手,冷得像一塊冰。
可越是這樣,她越要知道真相。
“放開。”
“不,我不放……”
“蕭御!”
“我求你了,青嵐……你別動。”
“不可能。”
青嵐強硬掰開他的手指,一腳把他踢開。
既然他不肯自己揭開這個秘密,那就由她來。
鐵鍬再次高高揚起,天空炸響一道驚雷。
嘩啦。
大雨傾盆而下。
而青嵐一鏟子下去,崩了無數木屑碎片。
“不要!”
蕭御嘶吼著撲上前想要阻止。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青嵐看到了下面的東西。
是一個棺材。
小孩的棺槨。
油亮的原木棺蓋上,精美的雕花被破壞了,鐫刻的字跡卻清晰可聞。
‘My belOved’
我的摯愛。
蓋子被拆開了一個角。
青嵐直勾勾盯著那塊地方,那里黑漆漆的,明明什么都沒有,卻仿佛一個深淵巨口。
“里邊,是什么?”
她張了張嘴,問蕭御。
蕭御卻只是緊緊抱著她,一言不發。
“滾開!”
青嵐一下發了狠,用鐵鍬頂開他,趴在地上,彎腰去把棺蓋推開。
遭到破壞的原木裂成兩半,露出里頭包裹白色小棉被的尸骨。
十年,尸體已經大部分分解。
脂肪皂化。
看上去就是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可青嵐的心卻瞬間被揪住,疼得厲害。
“這是什么?”
她回頭去看倒在不遠處的蕭御。
大雨中,他像失去了知覺,又像是喝醉了,神情中透著恍惚。
臉白得像鬼。
“我問你。”
青嵐顧不得滿身泥污跟雨水,蹣跚著爬過去,扯起他的衣領,咬著牙再次逼問。
“那是什么東西,又是誰干的?!”
她知道,蕭御向來藏得住秘密。
永遠樂觀爽朗的外表,只要不想讓人發現的事情,他能守住一輩子。
今天要是撬不開他的嘴,以后也別想了。
雨水順著青嵐的長發,不斷滴落到蕭御的臉上。
好一會兒,他的瞳孔才有了焦距。
視線里出現了青嵐的臉。
一如往昔的年輕,但歲月還是刻進了她的眼底。
自己心愛的女人,在青澀單純的年紀嫁給了自己,美好誓言還沒實現就先遭到了厄運。
她是族中百年一遇的天才,卻也是第一個丟棄族群的人。
第一年的時候,外面有很多勢力追殺她。
族中許多老人痛斥她無情無義,不許調動力量去幫助。
他想扶持一個人上位。
這時,青璃找上了他。
可是,“她知道你不喜歡被束縛,不會希望你為了她做族長。”
蕭御不想答應。
青璃卻給了他一拳。
“那是我的妹妹!
蕭御,你聽好了,她從小就是我護著的。
現在你沒能保護好她,就把她還給我!”
蕭御無力反駁。
青璃成為族長后,他終于能調配資源給青嵐做補給。
“喏,這是她的聯系方式,至于理不理你,就看你本事了。”
作為回報,他得到了青嵐的聯系方式。
但是斟酌的字句還沒發出去,就被拉黑了。
她行事越來越高調,幾乎是孤注一擲在打擊報復那些可能綁走孩子的仇家。
他怕她樹敵太多,終究會出事,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善后工作。
這些,也都是通過青璃的手。
然而這一切的平穩,在兩年后的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有人給我寄來了一個包裹。
一具嬰兒的尸體,和一份基因檢測報告。”
蕭御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包裹打開來,濃郁的血腥氣直沖鼻腔。
除了一張臉,孩子已經不成人形了。
而恰恰是那張臉,讓那份基因報告如假包換。
“他們克隆了寶寶的基因。
只要寶寶在他們手上一天,就可以有無數的復制品。”
而為了防止基因突變,這孩子生下來不到幾天,就會被弄死。
基因一樣,那也算他們孩子的一部分。
“對方威脅我,要給你寄一樣的復制品。
條件是,讓我離開族里。”
除掉他,相當于剪掉族群的一只翅膀。
青嵐也終于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難怪……姐姐會為你說話。”
還讓她主動跟他聯系。
可當時她只覺得蕭御懦弱,不敢面對,所以才逃去冰原的。
她頹然坐在了他身上,想著這十幾年發生的一切。
忽然淚如雨下。
“為什么不說……
蕭御,這么多年,你為什么一個字都不肯說……”
她狠狠打了男人一下,又俯身埋在他胸口,在雷聲滾滾的雨幕里,失聲痛哭了起來。
蕭御仰著頭,同樣流著淚,雙手卻緊緊抱著她。
這是他拼了命都要守著的人。
他怎么能舍得讓她再受到傷害……
二樓,落地窗前。
葉輕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抬手擦了一下眼淚,就這么靜靜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