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剛刺破總裝指揮部的上空,一份來自九號院的加密文件,以及那位領導的電話幾乎前后腳到了曹部長的會議桌前。
“2006年國際數學家大會,8月22日,西班牙馬德里,洛珞將作為一小時報告人,受邀出席!領導親自打來電話確認行程!”
文件旁正是洛珞剛送來的“蜂巢之心”穩定測試報告——連續72小時,模擬力場極限加載,十億級納米集群密度波動穩定在±0.3‰。
在座幾位核心參與項目的高層都明白這數據意味著什么。
這是懸在軍工體系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初步鑄成!它的設計者叫洛珞。
“塵埃之怒那邊領導同樣關注著,稍后我會去長安街當面做詳細的報告,可數學大會那邊……推不掉,全球都在盯著他,這不僅是榮譽,也是國家影響力。”
曹部長繼續說著。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滯了一下。
每個人都聽懂了他話里的含義,洛珞很重要,而且后者和前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重要。
沒有人會閑著沒事對一個享譽世界的數學家實施恐怖主義打擊,但絕對會有不法分子把目光盯到總裝部和國防部還有航天局三方都有涉獵的頂尖科學家身上。
尤其這個科學家只有22歲。
“問題在于出行的安全級別!”
一位老者聲音鏗鏘有力:
“塵埃之怒項目的核心設計大腦,他暴露的風險值現在根本無法估量!別說民航航班,就算專機,飛越半個地球進入其他國家范圍……”
他沒有說下去,但未盡之意如同寒冰:
“九號院的保密體系在他身上已經壓了最高砝碼,境外一絲漏洞,后果將是災難!”
“但反過來”
坐在角落一直沉默翻閱洛珞研發日志的一位中年干部抬起頭,戴著無框眼鏡,語氣冷靜如同手術前的外科大夫:
“如果貿然將他的安保級別提到最高級,出動總參特勤隨行專機護送,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鎖。”
“這等于在國際頂級學術圈向所有人宣告——中國這位最年輕的數學天才、當紅明星洛珞,其背后深度綁定著我們最尖端、最敏感的核心國防項目,這比泄露行程本身更危險!”
他合上厚厚日志推了推眼鏡:
“洛珞的價值,遠大于他個人的安全,甚至大于‘塵埃之怒’單體項目,他是能創造范式轉移的戰略節點,必須確保他可持續性存在。”
話音落下,房間頓時陷入更深的寂靜。
空調系統恒定的低頻嗡鳴聲被無限放大。
曹部長有些苦惱的捏了捏眉心,現在他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
“洛顧問現在什么狀況?”
長安街,依舊是那間院子里,老人和藹的詢問著洛珞的近況。
“連續熬了十幾天,今天早上才被我強令回去休息,眼下剛睡下,身體透支嚴重。”
曹部長眉宇擰得死緊,對于洛珞這種拼命搞科研的精神是既敬佩,但又無可奈何。
“這個孩子”
領導聞言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看來我得抓緊見他一面,看看能不能讓他把這個毛病改一改,研究當然很重要,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
“您跟他說的話那最好不過了,他肯定能聽話。”
曹部長立刻附和道。
“我看未必,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執拗。”
領導搖頭失笑道。
“塵埃之怒的項目進展如何?”
他關心完洛珞的身體后,問起了正事。
“第一步已經大功告成,這是詳細報告。”
曹部長聞言面色一正,從公文包里把文件遞了過去,同時做起了細致的進度匯報。
……
辦公室窗外的蟬鳴撕扯著夏日的悶熱,屋內檀香木辦公桌后,老人聽完曹部長的詳細匯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子。
他的目光掃過那份詳述“蜂巢之心”初步突破的報告,最終定格在洛珞的名字上。
“塵埃之怒……蜂巢之心……”
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探究的意味:
“這份藍圖,其思路之奇詭,完全超出了常規的軍工研究范式,我記得洛珞這孩子,之前主要在航天工程和數理領域閃光,怎么突然對這種前沿武器產生了興趣?”
老人特意加重了興趣二字,深邃的眼眸里充滿了不解與好奇。
曹部長心領神會。
他坐得筆直,斟酌了一下措辭,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
“領導,關于這個靈感來源……其實有些……嗯,非傳統。”
“哦?”
老人放下杯子,身體微微前傾,顯然被勾起了興趣:
“說說看,如何非傳統?”
之前一個多月他一直在外出訪問,都沒有時間關注這個項目,此刻才是他第一次聽總裝這邊的當面匯報。
曹部長輕咳一聲,壓低了些聲音:
“根據洛珞的反饋,以及我們……掌握的信息,這個‘塵埃之怒’的核心構想,包括它的名字、結構細節、甚至是納米集群控制和防御模塊那些堪稱‘妖異’的精密參數……都源于他在拍攝一部叫《源代碼》的電影時,從電影情節里獲得的啟發。”
曹部長此話一出,室內頓時靜默了一瞬,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電……電影?”
縱是老人一生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覺得大腦有些宕機。
“是的,據他所說,他拍的原本是一部科幻電影,他覺得用傳統的炸彈有些不符合未來的科技感,便想著研究一個符合他想法的炸彈。”
“但是,洛顧問的性子您多少也清楚些,即便是影視作品也不愿意信口瞎編,當即就查閱了各種資料,想用特效做一個納米分子炸彈。”
“既然是拍戲,當然要表現出炸彈爆炸的效果,他便這么開始深入的研究了起來,一來二去的,就有了如今的“塵埃之怒”的方案。”
曹部長一點點解釋道,隨即又突然想起來:
“對了,就連“塵埃之怒”這個名字,都是他原本給電影里那個炸彈起的,但因為項目的正式成立,這個名字他便沒有跟劇組透露。”
……
一陣漫長的沉默,整個院子里安靜的只有蟬鳴的聲音。
老人臉上的驚訝之色毫不掩飾,連那閱盡滄桑的眼底都掠過一絲荒誕感:
“你是說,他把科幻電影里的道具……畫成了真正的武器藍圖?”
這么奇特的思維方式,他還拍什么科幻片啊,他自己這經歷比電影還要科幻多了。
“千真萬確”
曹部長肯定地點頭,他想起自己初聞此事的反應,簡直領導此刻的反應如出一轍。
“用洛珞自己的話說,他‘在演戲時更容易產生靈感’。”
窗外的樹影在老人桌上投下斑駁的光點,他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窗外蔥郁的綠意,最終爆發出低沉而爽朗的笑聲。
那笑聲里包含著難以置信,卻又透著一絲釋然的通透。
“哈哈哈……好!好一個靈感!”
他拍了下扶手:
“天馬行空,不拘一格!洛珞這好孩子……真是一個寶藏啊!能把劇本的虛構,轉化為現實的基石,好。”
他看向曹部長,眼神里的欣賞幾乎要滿溢出來。
笑過之后,老人斂起神色,目光恢復了一貫的深沉銳利:
“不過,光芒萬丈卻也意味著風險倍增,那國際數學家大會的事,你們商量的怎么樣了?”
話題瞬間切回到最現實的安全問題上。
曹部長臉上的輕松也瞬間消失,眉頭緊鎖:
“領導,這正是我此行最關鍵也是最頭疼的問題。”
其實在此之前,洛珞的安全一直是國安局那邊負責,但隨著此次“塵埃之怒”項目的成立,作為總裝直屬項目的總顧問,他的安全問題也隨之轉移到了總參這邊。
而從未有過出國經歷的洛珞,此次國際數學家大會之行,更是重中之重。
即便是他們在會議上研究此事,也是眾說紛紜,沒能拿定個主意。
“塵埃之怒’項目現在才剛剛搭起骨架,他就已是無可爭議的核心大腦,如果他此次出國勢在必行,總參那邊的意見是把防衛等級提升到最高,安排軍方專機護送。”
“這種全程閉環護送,肯定可以確保他在境外的絕對安全,但這排場……太過顯眼,國際學術圈都是人精,一個當紅明星數學家,值得如此陣仗?這等于拿著擴音喇叭對全世界喊:洛珞就是我們的戰略級科學家!”
這其實是最穩妥的方式,對于他們來說。
畢竟人要是剛到他們這后腳就出了事,他也沒法跟科工委還有航天系統那幾位交代。
但這也有個很大的問題……
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
“如此一來洛珞再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就不可能了,至于拍戲更是天方夜譚。”
是的,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洛珞畢竟跟旁人不同,尤其是有了這次“塵埃之怒”的項目經歷,誰還敢說他拍戲是不務正業,玩物喪志?
要是真回頭把他嚴密保護起來,那怕是如同折斷羽翼的鳥兒,閉門造車,徹底失去了靈感。
“所以,你的意見是?”
老人平靜的問。
“另一種是繼續保持他‘公眾認知’中的身份。”
曹部長迅速接道:
“就是那個才華橫溢的青年數學家、拍電影的導演洛珞,像普通知名學者一樣,搭乘民航頭等艙出行,我們派最精干但行事風格極度內斂的安保人員,偽裝成普通隨行人員或記者身份,在暗中編織一張嚴密的防護網。”
“低調,再低調!力求最大程度地融入普通與會的學者群體,最大限度地模糊他的‘科研分量’,我們判斷,只要他不暴露特殊身份,在這種大型國際會議背景下遭遇定點風險的可能性,相對較低。”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結論:
“我和幾位負責人反復權衡,也咨詢過總參相關專家的意見,一致認為:過度保護引發的聯想和信息泄露,對洛珞和我們整個未來高端科研項目的潛在傷害,遠大于常規出行本身的風險。”
“因此,建議……低調出行,把安保工作做到最實處,但要維持他外在的公眾形象。”
老人沉默著,手指重新拈起茶杯,指腹感受著瓷器的溫涼。
巨大的檀木桌面上,“蜂巢之心”的報告像一塊沉重的界碑,隔開了兩種選擇。
空氣沉凝了幾分鐘,只有窗外的蟬鳴聲聲入耳。
曹部長屏息等待著最終的決定。
終于,老人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你們的研判有道理,瓷器要藏在柜子里才安全,而不是舉著它去敲打鐵錘,對洛珞的保護,最好的策略是……隱真示假,讓他繼續做那個聚光燈下的天才數學青年,讓所有人都只看到這一面。”
他抬起眼,目光如寒潭,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就這么定了,按低調方案執行!安保級別要提到實際上的最高,但在形式上,務必融入環境,他是數學家洛珞,演員洛珞,僅此而已。”
“他腦子里那些足以撬動未來的東西……在我們真正強大到無所畏懼之前,絕不能讓外界察覺到一絲痕跡!務必確保他安全參會,平安歸來,‘塵埃之怒’項目的下一個臺階,還等著他去搭!”
“是!請領導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曹部長霍然起身,聲音斬釘截鐵。
他知道,這是為洛珞這位國之瑰寶的未來,做出的最具戰略眼光的決定。
低調,就是此刻最強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