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珞停下了筆,看向已經寫滿了三塊白板的內容,輕輕嘆了口氣。
盡管這三天來,無論是聽報告,還是跟那些享譽世界的國際大牛們的交流都讓他受益匪淺。
一直以來緩慢攀爬的進度也有了些喜人的增長,起碼比他在國內準備的那場報告內容,要豐富了許多。
遺憾的是,目前這把‘新武器’尚未完全鍛造成功,它在構建μ_e的完整、精確且足夠強大的高階導數演化不等式鏈上,遭遇了關鍵瓶頸。
特別是在流體處于極端幾何構型,比如多重渦絲緊密纏繞或劇烈拉伸、折疊時,現有框架對‘調和手術刀’與‘幾何骨髓’的‘縫合精度’要求,超出了當前的連接強度。
幾何結構的快速動態演化與高頻能量的非局部反饋之間,存在著尚未被完全征服的‘魔鬼細節’。
他看著白板上一個復雜的表達式符號\mathcal{C}_{int}\quad。
這個代表‘調和分析與幾何結構復雜界面’的相互作用項,在臨界狀態下的范數控制,就是目前最大的障礙。
像一道無形的屏障,阻礙著他徹底驅動‘正則性引擎’達到需要的強勁輸出,他找到了連接橋,看到了彼岸的光亮,但橋的關鍵受力點還需要更堅固的材料和更精巧的設計。
盡管他的工作并未徹底完成,但想來也能夠讓大部分對他抱有期待的學者們滿意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場下的氣氛十分熱烈。
洛珞那篇論文是去年發的,早已經被相關專業的學者們研究了個透徹,這次他們當然是奔著洛珞的新進展來的。
放眼望去,下面的筆記的“唰唰”記錄聲,相熟學者們對著黑板興奮的討論聲,年輕學者向前輩老師的詢問聲比比皆是。
這恰恰說明了,洛珞這部分研究對他們而言是非常有價值的。
更有甚者,有幾名學者似乎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展開提問了,框架的細節、瓶頸的數學本質、可能的延伸方向以及與其它領域。
這次洛珞拓展出來的東西很豐富,有太多的問題值得他們去思考了。
盡管這場報告,只能算是對N-S方程的‘高墻’進行了一次新的、更具針對性的勘探和武器設計。
但洛珞證偽了舊路徑,開辟了新戰場,架設了連接橋,鍛造了武器的粗坯。
這把‘調和分析與流體幾何的共振之刃’已經擁有了雛形,其理念已被激發。
至于最終的開鋒,將依賴于對復雜界面\mathcal{C}_{int}的更深刻洞察,或許還需要借助其他數學領域的‘新材料’。
這條路比設想的更加曲折,但方向已然確立。
這篇報告顯然說明了,幾何與調和的結合,是撬動N-S秘密不可或缺的杠桿。
斯梅爾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那里面有遺憾,但更多的是對洛珞敏銳洞察力的欣賞和對這條新路徑巨大潛力的堅信。
新武器確實未成,但藍圖無比誘人。
陶哲軒的笑容重新變得燦爛,甚至帶著點頑皮,他仿佛已經在自己腦中開始推演如何“加固那座橋”。
布爾甘教授喃喃自語:
“接口問題…絕妙的切口…但確實是硬骨頭…”
其他領域的頂尖學者們也紛紛交換著眼神,都在思考洛珞框架與自己研究可能的交集之處。
洛珞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僅僅過去了三十分鐘,他的板書速度很快,所以,留下的時間非常充裕。
他調整了一下耳邊的拾音設備,準備按照流程,開始下一步的提問環節。
然而就在他準備放下筆的一瞬間,一個只亮起過一次的灰色技能,突然再次閃爍了光芒。
洛珞猛然抬頭,臺下的觀眾們,一張張或是熟悉陌生的面孔已然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幾幀破碎畫面涌入腦海……
“這是?”
洛珞看著眼前的畫面,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毫無疑問此刻亮起的技能,正是繼上次讓他阻止了長三盲目發射,制止了一場嚴峻事故后,便一直沉寂的【未來視界】。
但最關鍵的不是它怎么突然觸發,而是此刻浮現在洛珞眼前的畫面。
明亮的光線下,是一塊巨大得多的、熟悉的深綠色黑板,上面布滿了復雜流暢的推演軌跡。
水木大學禮堂那特有的、印著校徽的暗紅色幕布邊緣在畫面角落一閃而過。
黑板的中央,一個結構精密的泛函方程已然構建成型:
一個精心設計的多尺度嵌入算子(\mathcal{E}),巧妙地纏繞在核心特征量(\mu_e)的核心幾何演化項((abla \mathbf{u}:abla \omega))
周圍,幾個顯眼的紅色箭頭精準地指出它對高階奇異積分(\mathcal{C}_{int})施加的、前所未有的“剛性約束”作用。
畫面劇烈閃爍,最后的核心清晰地呈現出來!
那是一組剛勁有力的不等式,如同最終鍛造完成的鑰匙,清晰地嵌入最后的鎖孔:
[\left|\mathcal{C}{int}ight|{L^{p^{*}}(\Omega imes [0,T])}\leq K |\mathcal{E}(\mu_e,\omega \otimes \omega)|{L^q (\Omega imes [0,T])}]
右側項的結構無比清晰地表明,原本桀驁不馴、卡死所有前進路徑的復雜界面項(\mathcal{C}{int}),此刻已完全被洛珞手中這把經過幾何拓撲強化的“調和手術刀”徹底鎖死!
那把武器的完整設計圖,在未來的時間線上,已被鍛造完成。
休閑西裝變成了正式的黑西裝,白板變成了黑板,畫面里的背景也并非是眼前的分會場,看起來……似乎是水木的大禮堂。
也就是說,未來的某一天里,他徹底打造好了這把武器,然后在水木的大禮堂開了一場關于解答這一問題的報告會?
……
【未來視界】的效果去的很快,幾乎稱得上是一閃而逝。
報告廳里空調的低鳴、前排教授的輕咳、身側馬克筆若有似無的化學氣味,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感知。
一切感官重新回歸,但那幾幅畫面卻深深的印在了洛珞的腦海里。
三塊白板在眼前矗立,紅圈、公式、待解的(\mathcal{C}_{int})……與腦海中最終那個清晰的不等式,轟然碰撞!
看著眼前逐漸恢復的視野,洛珞突然笑了出來。
他此刻終于理解了當初谷院士看到他在風洞實驗里的解題思路,以及【劇本游戲】里,當他把時佳雪前面幾次的猜想和設計一口氣告訴她時,他們的感受是什么了。
伴隨著來自未來的“答案”——如開閘泄洪般沖垮了阻塞多時的思維堤壩。
那種本該陌生,但卻意外的契合他的思路,感覺就像是自己做出來的……不是感覺,那本就是他自己完成的,只是此刻被他提前看到。
洛珞站在報告臺前,一動不動,麥克風將他細微變化的氣流捕捉放大。
他的眼神不再有剛才落幕時的坦誠,也沒有絲毫報告完成應有的輕松。
那是一種異常明亮的、近乎燃燒的銳利光芒,如同風暴中心的燈塔,穿透了臺下所有人的疑慮。
他深吸一口氣,將麥克風扶正后緩緩開口:
“很抱歉,按照流程,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開啟提問環節,解答各位對我以上報告中疑惑的地方,但現在突然出了點狀況,可能需要耽誤大家一點時間。”
“啪嗒”
一聲輕響,在極度安靜的會場中被清晰放大——剛剛那支即將歸位的黑色馬克筆,被重新握緊在指間。
在全場數千道目光的聚焦下,洛珞重新回到了黑板前。
不過讓所有人驚訝的是,他直接擦掉了剛才寫了半天的板書,而且一擦就是近一半的內容,只保留到了“調和分析”的板塊。
“他怎么擦了,我還沒記完呢?”
見此情況,臺下頓時響起了紛亂的議論聲,不明白洛珞這是什么情況,伴隨著那些正在記錄學者的哀嚎聲。
按照正常情況,他此刻不應該開啟提問環節嘛,他們還有很多疑惑想讓洛珞當面解答呢。
“他這是……哪里寫錯了?”
一個跟布爾甘同屬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授,轉頭看向他疑惑的問道。
剛才洛珞最后的幾步他沒有完全跟上,此刻并不能直接得出判斷,因此,看見這奇怪的一幕才會有所猜測。
“應該沒有”
布爾甘搖了搖頭。
作為同樣致力于這個方向研究的學者,尤其是1990年甚至因為無限維的偏微分方程,榮獲那屆的菲爾茲獎的他,對洛珞報告的內容理解自然遠超旁人。
雖然此刻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驗算,但那流暢的思路,在戛然而止之前,都是通順的,應該沒什么問題才對。
只是,他也不知道洛珞想要干什么,如果沒寫錯的話,為什么要擦掉呢?
跟布爾甘有著同樣疑惑的人還有很多,也包括斯梅爾、陶哲軒,甚至還有劉藝菲和秦浩……
“他怎么擦了?”
劉藝菲有些擔憂的問道。
“似乎……出了什么狀況。”
秦浩當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那些國際著名學者都看不懂的操作,他上哪能明白。
但擔心是同樣的。
只是,無論洛珞的報告會出了什么問題,似乎都不是他們倆能幫上忙的。
……
對于臺下眾人各不相同的疑惑,洛珞自然不會完全清楚,但也能猜到一二。
只不過他完全沒有回答的打算了,報告會的進程已經過半,剩下的每一分鐘都格外珍貴,他要抓緊時間了。
把剛看到那一閃而逝的未來,在這里徹底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