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岑紡的腳步,他跟王阿姨交代了一下,就拉著潘潘上車回家。
車門一關(guān),車開出去.
車窗緊閉,聽不見一點兒風(fēng)聲,只剩下他們倆人的時候,潘潘的眼淚就像斷線了一樣往外掉。
她緊緊握拳,指甲嵌到肉里,不斷地擦掉,可剛擦掉一滴,第二滴就下來了。
她于是干脆別過臉,朝著窗外,緊緊咬著嘴吹,一聲都不讓自己喊出來。
她此刻就像是一個裝滿了水的塑料袋,為了兜住這汪苦水已經(jīng)將身體崩到了極限,可岑紡那句話,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把塑料袋扎穿了。
高庭目不斜視,緊握著方向盤,一言不發(fā)地踩了油門,平時20分鐘的路程,只開了15分鐘。
車停在地下車庫,高庭熄了火,雙手扶在方向盤上,人低頭伏了一會——心也快被絞碎了。
可他只緩了十幾二十秒,就重新抬起頭來,伸手過去拉住潘潘,抱進了自己懷里。
“對不起……”他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也有些哽咽。
潘潘用力搖著頭,眼淚都甩到他衣服上,此刻終于決堤:“不怪你…你沒錯…是我不好…我太貪心了…我…我把一切想的那么天真……”
那一年除夕在觀音池前,她明明說的是,想和他再繼續(xù)走一段,只是這樣就好。
可后來呢?
她想和他結(jié)婚,她想加入他的家庭擁有新的溫暖的家人,她甚至想和他體體面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圓圓滿滿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世間的好事都被她占盡了。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樂極生悲,盛極而衰,過盛當(dāng)殺。
在幸福的頂峰被折斷,確確實實,將她前幾年積攢的自信,底氣,全都擊潰了。
“是我太貪心了……”
看著潘潘痛苦的樣子,高庭心痛的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畢竟才26歲,自己應(yīng)該保護好她才對…
“是我太急了,沒安排好。”他扶住她的肩膀,自己眼睛也紅了,還是伸手去替她擦眼淚,一字一句對她說,“我太自信了,太著急了,是我逼著你的。”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有些后悔——如果那天他忍住了,沒去撞盛建興的車,或許不會把矛盾激化到這一步。
他確實是自信過頭,認為自己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認為盛建興這樣的人,只要他疏通了關(guān)系,根本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可如果那天他忍住了,哪怕只是裝一裝,也許就不一樣了。
“潘潘,你看著我,聽我說。”
她抬起一雙哭紅的淚眼,凝住了他的眼睛,也是紅的。
她從沒見過他哭,他也一定很難過吧,家人,親戚,面子,精力,金錢還有感情……他的損失都比她大得多的多!
她心疼極了,伸手碰住了他的臉,指尖輕輕摸過他的眼睛:“高庭……你明明可以很幸福的,你什么都好…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還有你家里人…”
說起他父母,潘潘更難受了,她是真的好喜歡他奶奶和媽媽…
她真的好想和他們成為家人…
買旗袍的時候,她甚至已經(jīng)在憧憬和他家人合影留念,擁有新的全家福了…
這是她最難以面對的,他的家人,一定,對她徹底失望了…
想到這里,潘潘徹底崩潰了,積壓已久的情緒在此刻噴涌而出,淚流滿面說話時氣都透不過來…
“高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對不起…我……”
高庭只能緊緊抱住她,她摟住了高庭的脖子,全身都在發(fā)抖,哭喊著說:“高庭…你放手吧,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溫柔的人,即便痛到頂峰的時候,還是希望他能解脫。
高庭喉嚨哽住了,眼睛也發(fā)紅發(fā)酸,他用力閉了一下眼,忍住所有的情緒,對她說:“沒事的,無非是丟人,不會少塊肉,我好端端的在這你,一切都交給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潘潘以為自己聽錯了,淚眼看他,難以置信,高庭卻說:“我沒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處理好的。”他大手伸過來,有些用力地擦掉了她的眼淚,眼神卻堅韌又鋒利,用有些強硬地語氣對她說:“別哭,我們這不是好端端地待在一起?我今天就去談買房子的事情,還是按你說的,餐邊柜騰出來,加魚缸,你和你的小魚都有家。
價格我談好了,96萬,首付36萬,我出20萬,你出16萬。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盛建興是條瘋狗,他咬了我們一口,又能怎么樣?養(yǎng)幾天,睡幾天,房子生意人,不是一條瘋狗能撬動的!都在!明白嗎?”
潘潘怔怔地看著她,驚詫極了,也羞愧極了。
可高庭眼里的紅潮卻漸漸退去了,變得更加堅定——如果說之前他差一點兒被這波沖擊給沖得迷茫了,可這一刻,倆人面對面將傷口袒露的時候,他心底反倒明晰了起來。
他見不得她這樣哭,見不得她一蹶不振,更沒辦法放手,那比割肉還難受。
是,沒錯,父母親戚,面子精力錢財,他通通都有損失,可是那又怎么樣?
失去盛雪陽才真是要他的命!
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對她傾注太多了,早就成為了生命里的一部分。他從前沒想過自己會對誰用心到這一步,可事實就是如此,他沒辦法放手……
“你忘了你怎么和我說的了?去年我開業(yè)的時候……”
她想起來了,那天在麥田上,他說想帶她見父母,她卻說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她還想再努力做出一些成績來:“不管是你,還是將來面對別人,我不想你們用可憐的眼神看我,也不想別人提起我,總說起我家里的事情。”
“我想靠自己撕掉那些不堪的標(biāo)簽,獨立地成為我。”
高庭看她怔愣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起來了,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嗎?你現(xiàn)在甚至有能力跟我一起全款買房買車,你的生意難道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結(jié)果嗎?你做大魚缸的時候難道是一次就成功的嗎?盛雪陽,冷靜下來,聽我說。“
這話終于一點點撫平了她洪水般的情緒,漸漸安靜下來,只是看著他,聽他說。
“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知道事情到這一步?jīng)]那么容易,但你相信我,交給我。其他什么都別想,繼續(xù)過你的日子,做你的生意。別讓盛建興毀了你,毀了我們。你就當(dāng)作,是做生意的一道坎,邁過去以后都會好的,行嗎?”
他的話,他的眼,他這個人,這一刻就像是一堵溫柔的高墻一樣,矗立在她眼前,遮擋了一切負面的東西——她其實記得那天,盛建興說無論結(jié)不結(jié)婚都要他賠償?shù)臅r候,他家里來提親的親戚罵得有多難聽,事情并不是幾句話就結(jié)束的,雙方是有過激烈爭吵和辱罵的,她也記得他父母的臉色究竟有多難看,他媽媽牽連她的那一眼,剜得她好疼……
她其實心里很清楚,如果只是盛建興在家里鬧一鬧,其實她不在乎的。
高庭說得很委婉,所謂的“事情到這一步?jīng)]那么容易”,不是盛雪陽的不容易,是他要去面對這千絲萬縷的死結(jié)!
潘潘垂下腦袋,發(fā)絲垂落,遮住了臉。
她伸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淚,擦了還有,又擦,反復(fù)三次,才緩緩抬起頭,重新迎上他的眼睛。
他的話不僅僅是讓她在感情上別退縮,更是想讓她的心智別被生父的惡意摧毀。
這種鼓勵太珍貴了,她想起那片綠油油的麥田,想起了自己當(dāng)時執(zhí)拗地想要做出成績和他在一起的那份心,想起了自己為了擺脫原生家庭的那些掙扎和付出……
一切都是有回報的不是嗎?
不談情愛,人這一生,能在困境時獲得這樣鼓勵的機會有多少?
太珍貴了。
他在這種情況下依然選擇了自己,她不能拒絕他!
她漆黑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些光亮,灼灼地看著他:“好,我會繼續(xù)做生意,賺錢……還有,今天我不去游泳了,我下午就去取錢,買房……”
高庭終于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臉蛋,眼里有愛意有欣慰,還有心疼和欣賞。
對他來說,她明明還小,明明看著脆弱易折,可骨子里卻那么溫柔,又那么堅韌。
她甚至還說:“高庭,答應(yīng)我,你也不要勉強自己,我們就像當(dāng)初說好的,走到走不下去為止,好么?我不怪你,我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