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可房里沒開燈,高庭和潘潘都睡到自然醒。
高庭累了,醒的晚,潘潘醒得早,發現自己在他懷里,也沒動,靜靜地躺著。
窗戶縫里透了一道光,只知道天亮了,根本不知道幾點。
王阿姨還沒有來上班開店,應該是還早吧。
她眼前就是他的心口位置,他習慣睡覺的時候這么抱她,側過身來,下巴抵在她頭發上,她只要輕輕抬頭,就能看見他的鎖骨,喉嚨,然后下巴和嘴唇…
是啊,習慣。
習慣會讓人覺得安定得產生錯覺,當人潮散去,只余下倆人,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今天的腦子比昨天又能轉一點了。
就好像睡了兩天,硬盤更新后,一點點能處理過載的信息了。
她額頭輕輕抵在他心口上,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收了力,抱緊了他,人也蜷起來。
是啊,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還能再走一段吧……
高庭感受到懷里的人在動,也醒了,他一時也有些恍惚,好像做了個惡夢后醒來一切如舊一樣。
可床太小了,他一動就顯得局促。
他的手也在她背上按了按,怕她掉下去。
潘潘就知道,他也醒了。
可倆人誰也沒出聲,又僵了一會。
高庭率先開口:“餓不餓?要不要洗澡?”
“嗯…”
她應了一聲,太久沒說話,嗓子有些澀。
以這樣的話題開場,不至于艱難。
可倆人卻誰都沒動。
房間里安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高庭睡了一晚,精神恢復的差不多了,他向來精力旺盛,恢復也快。
這一刻面對潘潘,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他現在沒辦法給她切實的保證,嘴已經張開了,卻換了個說法:“沒睡好嗎?”
她聲音沉靜,在他懷里,透著一股孤獨的決然:“還想…再抱你一下。”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用力環抱住她,聲音就在耳邊:“想抱多久都行。”
潘潘感受到他的溫度,卻沒逗留太久,緩緩爬起來,背對著他,長發垂下遮住側臉,輕聲說:“我去洗澡,你想吃什么早飯?”
“你想吃什么?店里吃還是外面的?我去買。”
“都行。看你。”
熱水淋透身體的時候,潘潘閉著眼,仰起頭,殘留的妝,毛躁的頭發,都被水流沖刷撫平。
身體里的血液再度運轉起來,只要不去回想,不去思考將來,一切真的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他和她還是睡在一張床上,討論著一日三餐。
她洗漱好走出去,又去柜子里找他之前留在這里的衣服——他也需要洗個澡了。
打開柜子,去年夏天的衣服被壓在最底下,她躬身去翻找,拽著衣服一角拿出來,連帶著他的T恤衫,翻出來的,還有那本婚書,紅色的旗袍,以及黃金首飾。
她拿衣服的時候拽了一下——她不知道媽媽將她的東西藏在了這里——婚書被帶出來,掉在腳邊,旗袍也是,還有叮當兩記黃金首飾的悶響。
紅色的旗袍和陳舊的衣服,糾纏在一起,統統攤在了她的腳邊。
正巧高庭買了早飯回來,就看見她站在一堆凌亂的紅色面前,手里攥著他的白色體恤,眼里都是驚慌。
她怕他看見,怕他提起,怕他戳穿眼下的平靜假象!
“我給你找了件T恤。你也洗下吧。”她語氣有點抖,連忙蹲下去撿。
高庭二話沒說放下早飯,搶先一步撿起了婚書,目光看到的時候,竟也被那紅色刺痛了一下。
他故作鎮定的拉開潘潘,將掉在地上的東西逐一撿起來,收拾好。那本婚書在手里,立即合上,用衣服壓在衣柜最底層。
“我來,你去吃飯吧。”
那黃金首飾貴重,放在這里其實有些不合適,但眼下誰都沒心思管這些。
早飯高庭買了生煎包和現磨的咸豆漿,知道她這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又加了一份干挑拌面。
潘潘把東西拿到折疊小桌子上等他。
他當著她的面解開了襯衫的扣子,脫了,明明那么熟悉的身體,她這一刻卻不敢看,悄悄垂下了眼。
他光著上身走進浴室:“我沖個澡,你先吃,吃不下的給我。”
可他一走,潘潘實在一點食欲都沒有,只簡單喝了幾口豆漿。
等高庭出來,桌上的主食幾乎就沒動過。
他拿浴巾擦干了短發,胡子還有些長,走到她對面坐下說,給她夾了一個生煎包,隨口找了個話題:“街對面開了一家新的早餐店,像是本地人開的,我看豆漿做的挺好。和小時候吃的一樣。”
“嗯,挺好的。你喝。”
她將豆漿推到他面前,他喝了一口說:“是挺好。”
下一句就是:“你要是喜歡,我跟王阿姨講一聲,讓她以后來上班給你帶一點,我們小區附近沒什么像樣的早飯。”
潘潘拿勺子的手頓了一下,眼睛盯著那碗豆漿,高庭的意思她聽明白了,還是準備繼續同居。
有時候成年人講話就是這樣內涵,看似隨便找個話題,但其實沒辦法正面開口的話,都藏在這些零碎的閑話里了。
尤其是高庭,幾年生意做下來,說話辦事看人,都比從前圓滑老練不少,但又比別人多了一絲敏銳和鋒利。
她心里好酸,但點了點頭:“嗯,等家里冰柜里的吃光吧。”
她說的是家里,這就是還能繼續了。
他于是繼續往下推著話題:“我想把餐邊柜旁邊的茶葉箱子給收了,放店里來吧。”
上次她去他家里,就說起過這件事,把現在住的這套房子買了,然后加個魚缸,他把他放茶葉的地方騰出來。
潘潘知道他想說什么,迂回到這一步,下一句可能就又說回買房的事情。
她不想談:“我這里潮,會弄濕你的茶葉。”
幾句話下來,高庭也摸清了她的態度,松了口說:“行,那先這樣放著吧。我今天休息一天,要不要去看電影?回家看,或者去電影院看?”
說起來倆人在一起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去影院看過電影。他們在一起的這兩年,都忙著搞事業,真正外出約會的次數都很少!
高庭想,既然要緩一緩,不去就出去分散一下注意力吧,他也覺得虧錢她,這幾年下來,倆人都忙著搞事業,從來就沒有一起出去旅行過一次,連真正外出約會的次數都很少。
他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他在忙工地,又騙了她。
第二次復合以后,他就一邊忙著事業,一遍催婚。
真是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給她,或許他真的太心急了,才會這么倉促地,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
可潘潘卻搖了搖頭:“我想去游泳。”
高庭頓了一下說:“也好,這幾天挺熱的,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你忙吧。我約了教練。”
高庭眼里凜厲了幾分,潘潘感受到了,解釋說:“我想學潛水,是新教練。你下班方便來接我嗎?”
還是一切如舊,高庭想了想:“你上午的課還是下午的?”
她其實壓根就沒約,但想學潛水是真的,想游泳也是真的,可是和高庭在泳池里,還能像從前一樣親昵嗎?
大概率當下是做不到的。
她這才扯了謊:“下午。”
“行,我今天休息,早上我在店里給你幫忙,中午回家睡過午覺再去吧。”
他還是想讓她回家,這點堅持有點沒道理,就好像她愿意跟他回家,就能證明她不會離開他一樣。
潘潘沒抬頭,很輕但并不含糊地應了:“好。”
金魚店的開業時間推到了9.30,阿姨來上班的時候,還想著潘潘生病了,真替她帶了一些清粥。
看到高庭在,王阿姨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多慮了,她昨天也猜測過——家丑丟人,潘麗華也沒和她說明白——王阿姨想,潘潘怎么突然一個人回來了,平時倆人幾乎是同進同出的。
最主要還是潘潘的狀態,跟半條命沒了似的。
但眼下看見高庭,她覺得可能就是小情侶吵架了。
高庭率先下樓,幫著弄了弄店里的魚缸——他往常空閑也會過來幫忙,這幾年下來,店里的事情他輕車熟路,阿姨都得聽他指揮干活。
潘潘坐在柜臺里,處理著這幾天耽誤的事情,很多粉絲問什么時候重新直播,什么時候更新新魚?
她默默地回復著。
店里就聽見高庭和王阿姨說話的聲音:“阿姨,小缸加點鹽,最近魚病多。”
“那個缸藻刮一下。”
……
花店也開了門,岑紡看見金魚的終于開門了,笑著走過去——她是知道潘潘定親的事情的,還準備以后參加她婚禮呢。
看見高庭的車像往日一樣停著,她沒多想就推門進去,門鈴叮~一聲響:“新婚快樂呀!好幾天沒看見,我還以為你們蜜月去啦。”
領證也算新婚,總歸是吉利話。
可話說出口,來到潘潘面前,看見的卻不是一張喜慶的臉,甚至高庭臉上都沒有笑模樣。
岑紡一時也覺得尷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王阿姨更是意外地回頭看了潘潘一眼。
高庭的反應最快,他扯了個笑臉,應酬說:“不急,等正式擺酒了,請你吃飯。”
潘潘朝他看過去,漸漸眼睛就潮了,低下了頭,沒讓岑紡看見。
高庭走過去,擋住岑紡的視線,問潘潘:“時間差不多了,處理好了嗎?”
“好了。”
“那回家吧。”
岑紡立馬也調轉話頭說:“你們有事兒呀,那我不打擾了。”
高庭回了一句:“行,那你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