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無數根細密的銀針,無情地刺穿著東洲邊陲小鎮——青石鎮泥濘的街道。空氣里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屬于邊緣之地的頹敗感。
凌塵單薄的身影在雨幕中艱難地移動著。十五歲的少年,骨架尚未完全長開,卻因長期的營養不良顯得過分瘦削。一件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衫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肩上扛著一捆比他腰還粗、濕透了的硬木柴火,壓得他腰深深彎下去,每一步都在黏稠的泥漿里留下一個深坑。雨水順著他濕漉漉的黑發淌下,滑過蒼白卻輪廓分明的臉頰,最終匯入同樣冰冷的脖頸。嘴唇因寒冷和缺水而干裂,滲出血絲,但他緊抿著,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雨水的沖刷下,依舊倔強地亮著,像兩簇不肯熄滅的幽火。
“呼…呼…”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白氣,灼燒著干澀的喉嚨。肩胛處傳來鉆心的疼痛,那是昨天被鎮上鐵匠鋪學徒李大壯故意用柴火棍撞傷的地方。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想那火辣辣的痛楚,也不去想李大壯那伙人囂張的嘲笑——“沒爹沒娘的野種!”“力氣比娘們還小!廢物!”
雨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記憶深處一些破碎的畫面。溫暖…一種幾乎被遺忘的溫暖懷抱…然后是劇烈的顛簸,刺骨的寒冷…冰冷的河水嗆入口鼻,窒息感…最后是被渾濁的浪頭狠狠拍在布滿鵝卵石的河岸上…除了冰冷的河水,只有脖子上那塊用粗糙麻繩系著的、半個巴掌大小的古舊玉佩。玉佩呈暗青色,觸手溫潤,正面刻著一個模糊不清、筆畫古拙的“凌”字,背面則是幾道意義不明的扭曲紋路。這是他身份的謎題,也是他唯一的“根”。
思緒被腳下突然的濕滑打斷。凌塵一個趔趄,沉重的柴火猛地向一側歪倒。他低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身形,腳踝卻傳來一陣刺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柴火捆終于沒有散落,但他的體力也幾乎耗盡。他靠在路邊一堵斑駁的土墻上喘息,雨水順著墻壁流下,浸濕了他的后背。
就在這時,幾個嬉笑打鬧的身影闖入雨幕,是李大壯和他的兩個跟班。他們穿著相對厚實的油布蓑衣,顯然剛從某個避雨處出來。
“喲!這不是咱們青石鎮的‘大力士’凌塵嗎?”李大壯故意提高嗓門,帶著濃濃的戲謔,“扛這么點柴火就累趴下了?嘖嘖嘖,真是廢物點心!”
另一個跟班附和道:“大壯哥,你看他那樣,活像條落水狗!哈哈哈!”
李大壯走到凌塵面前,故意用沾滿泥漿的靴子踢了踢那捆柴火,泥點濺了凌塵一臉。“喂,野種,擋道了知道不?滾開點!”
凌塵低著頭,雨水混著泥水從額發滴落。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身體往墻邊又縮了縮,握緊的拳頭藏在濕透的袖子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憤怒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但他知道,反抗只會招來更狠的毒打。李大壯是鎮長的遠房侄子,又身強力壯,他惹不起。忍,必須忍!
李大壯見凌塵逆來順受的樣子,更加得意,上前一步,猛地用力撞向凌塵的肩膀——正是他昨天受傷的地方!
“呃!”劇痛讓凌塵悶哼出聲,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泥水里,肩上的柴火終于散落一地。
“哈哈哈!廢物就是廢物!”李大壯和他的跟班爆發出一陣哄笑。
凌塵趴在冰冷的泥漿里,泥水灌進他的口鼻,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李大壯一腳踩在背上。
“聽著,野種,”李大壯俯下身,壓低聲音,帶著惡意的威脅,“明天青云宗的仙師大人就要來鎮上挑選弟子了。你這種廢物,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別去丟人現眼!要是讓老子看見你出現在廣場上,哼哼…”他腳下用力碾了碾。
凌塵的臉埋在泥水里,身體因憤怒和劇痛而微微顫抖。青云宗!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陰霾。那是方圓千里唯一的修仙宗門,是凡人一步登天的希望所在!明天,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他不能放棄!絕對不能!
李大壯見凌塵沒有反應,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邊,罵罵咧咧地帶著跟班走了:“晦氣!走,喝酒去!”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凌塵身上的泥污,也沖刷著他眼中的怒火。他艱難地撐起身體,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望向小鎮西邊。雨幕深處,巍峨的青云山脈在云霧中若隱若現,宛如蟄伏的巨龍,神秘而威嚴。那是青云宗所在的方向。
希望,像一點微弱的火星,在無邊的寒冷和黑暗中頑強地燃燒起來。他默默地,一點一點,將散落的柴火重新捆好,扛上那依舊疼痛的肩膀,一步一滑,更加堅定地朝著那個云霧繚繞的方向走去。泥濘的道路盡頭,或許就是命運的轉折點。明天,他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