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過天晴。青石鎮中心廣場上人頭攢動,喧囂鼎沸,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緊張、期待和敬畏的奇異氣息。往日里空曠的場地,此刻被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少年少女以及他們的家人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熱切地聚焦在廣場中央臨時搭建的高臺上。
高臺上,端坐著三位身著青云宗服飾的人。居中是一位面容嚴肅、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男子,身著深青色繡有云紋的長袍,胸口別著一枚銀色小劍徽記——外門執事,張松。他左側是一位氣質溫婉、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女弟子。右側,則是一位須發皆白、身著樸素灰袍、腰間掛著一個藥葫蘆的老者,他袖口繡著一株小小的金色靈草——這是藥王谷的標記,孫老客卿。
張松執事面前,擺放著一張古樸的石桌,桌上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水晶球。這便是測試靈根的“測靈球”。
測試已經開始。一個又一個少年少女緊張地走上高臺,將手按在水晶球上。
“王二牛,土系下品靈根!合格!”水晶球亮起穩定的土黃色光芒,雖然亮度不高,但很純粹。名叫王二牛的黝黑少年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的家人更是歡呼雀躍。
“李秀兒,水系下品靈根!合格!”淡藍色的光芒柔和亮起。
“趙鐵柱,無靈根!”水晶球毫無反應。少年臉色瞬間慘白,失魂落魄地被家人拉下臺,周圍響起一片惋惜的嘆息。
“錢小多,金、火雙系雜靈根,品相低劣,沖突明顯!不合格!”水晶球先是亮起刺目的金光,隨即又被赤紅色覆蓋,兩色光芒互相傾軋,最終黯淡消失。名叫錢小多的少年如遭雷擊,癱軟在地。雙系靈根本有優勢,但屬性相克且品階太低,便成了廢靈根。
時間一點點過去,合格者寥寥無幾,不合格者黯然神傷。人群中,凌塵擠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拳頭緊握,手心全是汗。他看著那些失敗者絕望的臉,心中也充滿忐忑。李大壯那伙人就在不遠處,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眼神充滿了警告和嘲弄。
“下一個,凌塵!”負責唱名的弟子喊道。
凌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撥開人群,一步步走上高臺。他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審視,更多的是李大壯等人毫不掩飾的惡意。
他走到石桌前,看著那顆散發著神秘光澤的水晶球,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他伸出手,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最終,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將手掌穩穩地按在了冰涼的水晶球表面。
就在接觸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嗡——!
水晶球內部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炸彈!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芒,不,是無數種駁雜混亂、難以名狀的光華,如同火山爆發般猛地從球體內部噴涌而出!光芒之強烈、之混亂、之耀眼,瞬間蓋過了之前所有的測試者!整個水晶球仿佛變成了一顆失控的、瘋狂旋轉的霓虹彩球!
臺下響起一片驚呼!連臺上一直閉目養神的孫老客卿也猛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凌塵脖子上那若隱若現的玉佩上。
張松執事霍然站起,眉頭緊鎖,死死盯著那混亂的光華。他主持測試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景象!這光芒亮度極高,遠超尋常中品甚至上品靈根,但那種混亂、沖突、互相吞噬的感覺,卻讓人心驚肉跳!
光芒瘋狂地閃爍、交織、沖突,發出滋滋的、仿佛電流過載般的聲音。水晶球劇烈地震顫起來,表面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蛛網般的白色裂痕!
幾息之后,如同燃盡的煙花,“噗”的一聲輕響,那混亂到極致的光芒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掐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水晶球徹底黯淡下來,只剩下那些刺眼的裂痕,證明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并非幻覺。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張松執事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那布滿裂痕的水晶球,又看了看臺上那個衣衫破舊、臉色蒼白、眼神卻依舊倔強的少年,聲音如同寒冰,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
“駁雜不堪!沖突相克!靈力屬性混亂到極點!從未見過如此…如此廢物的靈根!此乃廢靈根中的廢靈根!毫無價值!垃圾都不如!”
“廢靈根中的廢靈根!”
“垃圾都不如!”
這幾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凌塵的心上。他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巨大的失落和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能清晰地聽到臺下爆發出海嘯般的嘲笑聲:
“哈哈哈!我就說他是廢物!”
“廢靈根中的廢靈根?這得多廢啊!”
“連測靈球都差點炸了!真是掃把星!”
“丟人現眼!還不快滾下來!”
李大壯那伙人的聲音尤為刺耳,充滿了報復的快意。凌塵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道目光都像刀子一樣割在他身上。他站在那里,仿佛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天地間只剩下無盡的嘲笑和冰寒。
張松執事不耐煩地揮揮手,如同驅趕蒼蠅:“愣著干什么?滾下去!別擋著后面的人!”
凌塵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屈辱讓他渾身僵硬,幾乎無法挪動腳步。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孫老客卿突然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張松執事的耳中:
“張執事,且慢。”
張松皺眉看向孫老:“孫老有何指教?”
孫老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凌塵脖子上的玉佩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驚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捋了捋胡須,慢悠悠地道:“此子靈根雖廢,但觀其根骨,尚算堅韌。老夫觀貴宗外門雜役處,常年缺些劈柴燒火、灑掃庭除的苦力。此等活計,倒也不需靈根。念他年幼孤苦,張執事不妨給他一個機會?也算積點善緣。”
張松執事顯然不想在這種“廢物”身上浪費時間,但藥王谷客卿的面子又不能不給。他看了看凌塵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看了看孫老,最終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對著凌塵厲聲道:
“算你走狗屎運!孫老心善,替你說了句話!我們青云宗外門雜役處,正缺個劈柴燒火、打掃茅廁的苦力!包你一日兩餐糙米咸菜,有個遮風擋雨的破窩棚!沒有月錢!若三年內無法引氣入體,證明你連當苦力的資格都沒有,就給我立刻滾下山去!你可愿意?”
雜役?苦力?劈柴燒火?打掃茅廁?
沒有月錢,三年引氣不成就要滾蛋?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凌塵的心上。這與他夢想中御劍飛行的仙門弟子,簡直是天壤之別!巨大的落差讓他幾乎窒息。但…這是唯一的機會!是留在青云山下的唯一可能!只要能留下,就還有希望!哪怕這希望渺茫如風中殘燭!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最后一絲倔強的火焰,毫不猶豫地對著張松執事的方向,“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臺上:
“弟子…凌塵!愿意!”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