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議事的進行,軍事大帳內(nèi)的青銅漏壺滴到亥時三刻,燭臺上的鮫人油已經(jīng)添了三次。
"還是說不通。"蒙恬一拳砸在代表圣山的黑曜石模型上,"就算要消耗異己,也不該選最驍勇的狼族。這支部落去年冬天剛為匈奴奪下渾邪部的草場..."
"報!"黑龍衛(wèi)統(tǒng)領此時踉蹌著沖進來,面甲上結著冰霜,"派往圣山的三批羅網(wǎng)都沒有回來。"
“好,知道了,退下吧。”
三人又商討了一會,還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于是,只能將事情寫成奏折,讓嬴政派人進行探查。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飲馬灘變成了露天校場。
黎明時分,飲馬灘上的霜花還未消散,四千精銳已經(jīng)列陣完畢。不同于傳統(tǒng)秦軍,這些士兵的鎧甲上都銘刻著奇怪的刻度,腰間掛著精銅所制的角度儀。
"甲組就位!"王賁的吼聲在曠野上回蕩,"東北二十七度,距離一百八十步,霰彈準備!"
二十門改良過的"火龍出水"同時調(diào)整角度,青銅炮管在晨光中泛著冷芒。這些新式火炮的底座加裝了可旋轉的機關齒輪,由墨家工匠親自校準。
"放!"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四百枚特制鉛彈如暴雨般傾瀉。兩里外的模擬敵陣瞬間被金屬風暴覆蓋,草人靶子成片倒下,有些甚至被撕成了碎片。
"乙組輪換!"方銘手持令旗,"急速三連射!"
最令人驚嘆的是操作這些殺器的士兵——他們?nèi)前葱率讲俚溆柧毜男萝姡芸焖儆嬎闵浣桥c距離的換算。
王賁贊嘆道:"不愧是按新式操典練出來的兵,連拋物線計算都一學就會。"
蒙恬撫摸著新配備的青銅火炮:"有了這些利器,何愁邊境不穩(wěn)!"
方銘解下腰間的水囊飲了一口,北疆的寒風將他呼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霜。"蒙將軍,"他的指尖在炮身某處機關輕輕一點,炮膛立刻發(fā)出齒輪咬合的咔嗒聲,"未來的戰(zhàn)爭將不再是弓馬對決。"
他指向正在操練的士兵們——那些年輕人手持特制的量角器,正在沙盤上快速計算射擊諸元。"看到那個瘦高個了嗎?半年前還是隴西的佃農(nóng),如今已能精準計算二百步內(nèi)的彈道。"
蒙恬的目光掃過校場。四千精銳分成二十個方陣,每個方陣都配有專門的測算手、裝填手和擊發(fā)手。這種分工協(xié)作的模式,與他熟悉的戰(zhàn)陣廝殺截然不同。
"按照陛下鈞令,"方銘從懷中取出一卷蓋著黑龍印的絹帛,"這四千新軍一分為二。兩千留駐北疆歸蒙將軍調(diào)遣,由這兩千新軍為護甲,重建邊軍。余下兩千由王賁將軍帶回咸陽,重新從各軍招募士兵,湊成滿編五千人名額。"
蒙恬注意到絹帛上特別標注:每個烽燧臺需配屬三門火炮,由黑龍衛(wèi)定期檢修。更引人注目的是最后那條——"凡習新式戰(zhàn)法者,皆錄'霹靂籍',不得外傳。"
王賁大步走來,青銅鎧甲上還帶著操演時的塵土:"蒙兄,這批小子可比我們當年強多了。"他拍著一個士兵的肩膀,"這小子剛用三角函數(shù)算風速偏差!"
蒙恬挑眉:"三角...函數(shù)?"
"方老弟弄出來的新算法。"王賁笑著比劃,"比傳統(tǒng)的勾股術精確十倍。后面學宮建成后,開學的時候教的!"
方銘若有所思地望著北方:"真正的挑戰(zhàn)不在戰(zhàn)場,而在人心。蒙將軍,您能想象十年后的戰(zhàn)爭嗎?"
一陣刺骨的北風突然卷過校場,掀起了蓋在火炮上的油布。蒙恬看著那些泛著冷光的殺人利器,突然明白了方銘話中的深意——當戰(zhàn)爭變成純粹的殺戮效率比拼時,他們這些老將熟悉的那個充滿榮耀與計謀的戰(zhàn)場,將永遠成為過去。
蒙恬粗糙的手指突然停在炮管上,青銅的冰涼觸感讓他想起一事:"方客卿,說到學宮..."這位鐵血名將難得地搓了搓手,古銅色的臉龐竟泛起一絲紅暈,"犬子蒙毅今年十四,不知能否..."
"還有我家那小子!"王賁猛地拍了下大腿,鎧甲嘩啦作響,"都十二了還整天在院子里耍木劍,不如送去學學這個..."他比劃著三角函數(shù)的計算手勢。
方銘手中的水囊"啪"地掉在地上,清水在凍土上迅速結冰。他瞪大眼睛盯著王賁:"你...你有兒子?!"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王賁被問得一愣:"我為啥不能有?"
"你什么時候成的親?!"方銘的赤玉佩都驚得晃個不停,"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王賁一臉莫名其妙:"十六歲成親,十六歲當?shù) ?他掰著手指算道,"現(xiàn)在那小子都十二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方銘張了張嘴,活像條離水的魚:"可你從來沒提過..."
"你也沒問啊。"王賁理直氣壯地攤手,"難道我要逢人就說'我有兒子了'?"
蒙恬在一旁憋笑憋得胡子直抖,青銅鎧甲隨著肩膀的抖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我們王家世代將門。"王賁突然正經(jīng)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家紋,"祖父立過規(guī)矩,男丁十六必須成家,留個后。"他的眼神黯了黯,"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
校場上的操練聲忽然變得遙遠。方銘這才注意到,王賁腰間除了佩劍,還掛著個褪色的香囊——針腳歪歪扭扭,明顯是孩童的手筆。
蒙恬適時插話:"犬子蒙毅倒是隨他娘,偏愛詩書。"
方銘終于從震驚中恢復,彎腰撿起水囊:"兩位將軍的公子自然優(yōu)先入學。"他掏出塊絲帛記錄,"蒙毅學測算,王家小子..."突然頓住,"等等,令郎叫啥名?"
"王離。"王賁驕傲地挺起胸膛,"取'離火克金'之意,他娘是陰陽家弟子..."
"什么?!"方銘差點又摔了水囊,"你夫人是陰陽家的?!"
王賁一臉理所當然:"對啊,當年滅韓時在云夢澤遇到的。"他突然壓低聲音,"這事別往外說,陛下最煩軍中與百家牽扯..."
蒙恬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笑聲驚起了城墻上棲息的寒鴉。方銘扶額搖頭,突然覺得比起這些將門世家的彎彎繞繞,或許還是研究火炮更簡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