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軍有點萎靡,昨天強度有點高,他覺得腰有點痛、又不能明說。
“你怎么了?”蘇棠問。
沒化妝,一身干練的工裝、馬尾,依然是老洋房內、比之外面花瓣稍帶露水的嬌嫩小花更嬌嫩的蘇棠。
“害,昨天回去操練了一個半小時,今天肌肉有點點酸,一點點......哈哈!”
只說是‘操練’,這樣既沒有撒謊還能讓人誤會他有鍛煉的習慣。
自己不愧是校學生會出來的優秀人才,反應堪比問正山東欄目里的領導發言!
“陸師傅又是壓著點來啊!”
她總可以第一時間客串迎賓,回頭轉身、上至門前,開啟反向‘PUA’。
哎,陸師傅真慘,蘇棠一點都沒有關心的痕跡,和自己在她那完全不是一個待遇。
家人們,她關心我而不關心他,這是一勝;
我一勝他零勝,這是兩勝;
我兩勝,他沒勝,這是三勝......
已經小贏了!
“陸師傅,又吃茶葉蛋啊?”突然心情變得很好。
猛地挪著腰往前拱,卻不想傳來的疼痛如此強烈!
“嘶——”
“怎么了?”嚇得陸硯雞蛋剝了一半、另一半都顧不上就走了過來。
要知道,削蘋果不斷皮算不了甚,剝茶葉蛋一次成功才算個手法練習!
“...”
“蘇棠一邊玩去,現在是男人談話時間。”
“切!”
狠狠瞪了一眼陸硯,順帶瞥了眼馮小軍,頓時這小子心里拔涼拔涼的。
暗自道惱,陸師傅還是太直男,不懂女人心。
“陸師傅,我應該是鍛煉太狠把背傷著了。”
又是一句稱不上說謊的語言藝術,他只要加了‘應該’就不算說謊、敗壞人品。
對方理解有誤?那邏輯不行啊!
“行,今天回去休息吧。”
“不,不過些許風霜罷了。”
“那.......”
屬實猜不透當代年輕人的心思,平均三年一代溝的話,這兩道溝足以讓他在內跌倒好幾回了。
所以您這是怎么個事嘛?
馮小軍扭了扭,大概是若無其事的口吻:
“主要,我怕耽誤工作進度。”
這話有水平。
就如同老周突然要請一個月長假那般‘罪孽深重’。
老周是何許人物?光聽名字恐怕稍稍不如馮小軍大大威風~
“不錯,有覺悟,團隊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害,本職工作,應該的。”他頓了頓,試探問道:“前些天我家里問起,說咱們這個行業前景有點不穩定......陸師傅,您看我后續能留在這嗎?”
說是‘試探著問’,然而眼神清澈、舉止也算大方,相對而言他更喜歡這樣的性格。
不繞兜子!
陸硯把茶葉蛋放大門窗臺邊,試圖站在一個大學未畢業、對職業規劃仍有茫然的新人角度去看這個問題。
他能察覺對方身上的不堅定、不自信。
就像他大二,楊老頭,那時要喊楊老師,讓背著個書包就去了顧村公園施工現場。
正兒八經的政府撥款項目、楊啟文帶著班子成員親自參與修復。
當天傍晚,陸硯蹲在大門外的草坪上回復班群信息,泥土腥氣混著青草香打在臉上,悶且潮濕。
楊啟文平靜地走過來,直截了當問,要不要做他們這行......
于20歲的陸硯來說那只是個如往常一樣的日子,他跟著老師出去逛逛;
現在看來,命運的岔口原來如此隱蔽,一個不慎就是另個人生。
馮小軍在對方漫長的沉默中急了又急,心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官腔’嗎?
接下來是請吃飯、送禮、拍馬屁環節?
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這么做,所以硬是在原地撐了十來秒才準備接受‘自己被社會大染缸同化的事實’。
“陸哥,如果你今晚有空......”
“我認為行業規模在增大——,你說什么?”
“沒!您接著說。”
“......行業壯大的同時正遭受著新技術手段的沖擊。”
他想到了自己和楊靈,舊與新,兩者是否只能留一個呢?
“但是這邊專業人才的缺口也挺大,實話實說,今天來的路上我剛拒了一個項目,因為和老洋房時間沖突了。”
“那陸哥,您的意思是,我是人才?”
他的眼睛一下子找到聚焦點,就像男人天然會盯著女孩的腿看那樣聚焦。
陸硯啞然。
自己充其量有這方面的鼓勵和暗示,馮小軍就順桿子往上爬......適合當銷售?
“那必然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必須是人才。不過你對這行有興趣嗎?初期面臨枯燥的基礎工作,不僅要掌握現代建筑相關知識,還要學習傳統建筑技藝......”
這么一說,他都覺得自己是個人才了,居然懂這么多!
果然,樂觀精神是最好的興奮劑。
接下來,他們談了入行一系列難點,主要是陸硯說,馮小軍聽。
陸硯不得不在這之前把話跟他說清楚;馮小軍面對這些陌生的知識點不得不多聽多記。
“資質、履歷,新人很難直接參與主要工作,難以獲得實際項目經驗。不僅如此,薪資待遇還拉跨,工作環境不如白領辦公室,等等。反正先跟著咱們把老洋房做了,再考慮后面,你覺得呢?”
“哦哦,好。”
馮小胖總是回答問題回答得很快。
他以為這是智商高、反應快的表現,實則會留下年輕、不靠譜、沒深度的印象。
話又說回來了,哪個年輕人不這樣?
年輕,就是最大的財富!
手握財富,有點毛病怎么了?
“張哥!快下來把你高徒帶走,今天務必在一片銘牌刻上馮大哥的名字!”
蘇棠的點子很好使,從昨天到現在,張野鉚足了勁希望自己的銘牌被掛墻上,以彌補學生時期沒拿三好學生的遺憾。
“陸哥,他能上墻我把頭給你!”
......
十天前預報的寒潮終于要來了。
比昨天稍稍涼爽些的午后,陸硯和小趙只是微微出汗。
這不意味著強度低,有可能是腦力勞動也說不準。
“雀替方案的彩繪部分我們拿好方案了,構件內部修復怎么說?”
“老木頭在找,這個不難,老周把房梁補上以后專門給他幾天時間來搞這個雀替。”陸硯說。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對話,還遠遠稱不上腦力勞動。
聽話聽音,棋盤兩邊落子人和操盤手并不是同一個——雖然這個比喻不恰當,但形式上有相似之處。
小趙代表老趙的觀點,老周在忙,同為木作的陸硯兼團隊負責人便代替他發言。
一開始兩人在撮合的其實是‘保護表面紋飾完整性與恢復結構強度’間的主次問題。
前者是彩繪師傅的主職,后者是木作師傅的作業目標。
偏偏兩者難以兼顧!
就像給傷口涂碘伏時遇上怕酒精的紋身:
木作修復要給糟朽的構件‘消毒’,但彩繪修復的顏料層敏感得狠,高呼‘莫哀老子’!
所以小趙說‘我們拿好方案了’意在請求木作配合,縱使會讓木作難度直線上升;陸硯則從專業的角度分析,感覺難度過大,便打起太極。
這算一小部分全貌。
手機震響,陸硯打了個招呼,去接電話。
“大律師,有什么案件需要小的幫忙啊?”
“大律師不需要找小人物幫忙,所以人家不是大律師!”
“那就是需要幫忙咯?說說。”
陸硯從后院手腳架附近的陰涼地走向葡萄架處的陰影,有種考完試后的閑適輕松感。
話說,已經有多久沒跟好兄弟聯系了?
“要你幫忙?笑話,陸師傅倒是可以拿著土鍬子幫忙在律所前面栽幾棵樹,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幫我遮遮陽~”
明明你是修木頭的,人家偏說你是祖國的園丁——這種向上碰瓷咱可不興接受哈。
“天熱了上火?律所要是開不起空調的話,那咱們工作環境可就差距不大了呀。”
律師最擅長擺事實、講邏輯,當她們不擺事實、不講邏輯的時候,這恰恰就是真正需要注意的事實。
顧喬喬心情不好。
如果把心情不好的人看作‘感冒發燒’之類的病人,那陸硯就耐心多了......
絕不僅是因為對方顏值高!
都哥們!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有事呢。”
電話掛了。
仿佛莫名其妙只是打來‘對線’幾句找找樂子。
但......朋友。
在本可以袖手旁觀的時候選擇‘多管閑事’的人,才算朋友。
不是嗎?
墨斗先生:假期最后一天怎么樣?方便接電話扣1
對方正在輸入中。
@Adelin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