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淵以安成帝的名義,召開了朝會。
但是朝會上的大臣,來得并不齊。
想來也是。
京城里如今風雨一片,所有人都知道,叛軍殺進京了。
他們沒有碰城中的百姓,而是直取皇城。
那些膽子小的,直接就龜縮在家中,不敢出來了。
也有耿直忠義的大臣,想要出門阻攔,卻被家里人拉了回去。
家里人都朝著外面努了努嘴。
沒瞧見嗎?
京郊大營,錦衣衛(wèi),五城兵馬司,皇城禁衛(wèi)軍,如今全由那一人掌管。
他既然反了,短時間之內(nèi),在這京城之中又有誰還能反抗?
若說從別的州縣或邊關(guān)調(diào)軍回防,那都是好些天以后了,等他們到來,黃花菜都涼了,那時候的回防又有什么意義?
所以,一時間竟然還真的沒人敢為安成帝出頭。
今日裴行淵召開朝會,來的人不多,只有一半左右。
但就是這些人,也夠了。
裴行淵到底還是怕安成帝半路死了,所以讓人端了把椅子,讓他坐下。
若是以往,安成帝自然是覺得理所應當。
可是此刻,他望著下方的朝臣們,卻只覺得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他陰沉著臉,盯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最終,還是忍無可忍的問出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破了皇宮,殺又不殺,放又不放,還在這兒開朝會。
他真的瘋了嗎?
就算是叛賊,也不帶這么侮辱人的。
裴行淵笑盈盈的,只是那笑容有些冷,如果仔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他的眼底全是一片疏離的冷意。
他淡淡的道:“陛下急什么,既然是開朝會,必是有事稟報,來人。”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青玄走了出來。
“把咱們的折子和卷宗,拿出來,念給大伙兒聽聽。”
“是。”
青玄拿出了一卷塵封二十多年的卷宗。
正是獻太子被誣陷一案。
安成帝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
這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
獻太子被誣告謀反,先皇將他禁足東宮。
青玄念完了第一卷,緊接著,又拿出第二卷開始念。
這一卷,是寫的獻太子在禁足期間行使巫蠱之術(shù),詛咒先皇,遂被先皇罷免了太子之位。
緊接著,是第三卷。
那便是東宮大火。
整整三百八十六條人命,無一幸免,全部死在那場火災之中。
這幾道卷宗,每念出一個字,安成帝的臉色便白了一分,直到最后失去所有的力氣與血色。
再看看下方,朝臣們也不明所以,不知道裴行淵為什么要念這個,一個個竊竊私語起來。
安成帝的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顫抖著聲音道:“你、你念這些做什么?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
“而且當時皇兄謀反是事實,鐵證如山,父皇只是按例罰他,有什么可拿出來說的?”
他雖然已經(jīng)極力鎮(zhèn)定了。
但不由自主的還是流露出一絲心虛。
裴行淵冷笑道:“事實?鐵證如山,真的是這樣嗎?趙修平。”
趙修平三個字一出,安成帝頓時渾身一顫。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怔怔的轉(zhuǎn)頭望向裴行淵,望進對方那雙幽深黢黑的眸子里,猛然就想起來,為什么會似曾相識了。
因為曾經(jīng),在他誣陷獻太子的時候,對方也是這樣看著他的,也是說了同樣一句話。
“事實?鐵證如何,真的是這樣嗎?趙修平!”
他猛然意識到什么,身子怕得打顫,因為太過激動,竟然一個不小心,從龍椅上跌落在地。
“啊——!鬼啊!你、你不是裴行淵,你你你你你……”
他顫抖著手,指著裴行淵,渾身顫抖個不停,眼睛里更是寫滿了驚恐。
裴行淵微微笑道:“你終于認出我了,我的好-二-叔!”
“好二叔”這三個字,每說出一個字,便頓了一下,像富有節(jié)奏的鼓點,一下下敲擊在人的心頭。
下面滿場嘩然。
“什么意思?他是獻太子之后?”
“謝知凜是假的,他才是真的?!”
“原來裴行淵是獻太子的遺孤,那裴炎……”
“裴炎一定知道,我們被騙了!皇上也被騙了!”
一時間,所有人議論紛紛。
聲音大的,幾乎能掀翻屋頂。
沒辦法,這個消息實在太讓人震驚了。
誰能想到,安成帝一直以為的心腹大患,他一直所忌憚的那個孩子,竟然就一直養(yǎng)在他的身邊,甚至時常出入,還成了他的近身孤臣。
他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他一直以來對裴行淵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和熟悉感,竟是因為他的眉眼間,有三四分像極了皇室中人。
安成帝嚇得幾乎要尿褲子。
看著裴行淵,好似看到了還在世時,正氣凜然,壓迫感極強的皇兄。
而不遠處,正好趕過來的二皇子與孟貴妃也驚呆了。
原來……竟是他嗎?
二皇子想到了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現(xiàn),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個系統(tǒng)。
系統(tǒng)說,謝知凜才是獻太子之后。
所以他想方設法的要利用謝知凜,還要把他除掉,原來是他被騙了。
他一直在為裴行淵做嫁衣,他蠢得竟然不愿意自己調(diào)查,而要去相信一個莫虛有的東西。
二皇子呵呵的笑了起來。
孟貴妃也嚇了一跳,連忙握住二皇子的手說:“鈺兒,你別怕,母妃和當年的獻太子妃有幾分交情,這些年,母妃對裴行淵也一直不錯,只要母妃向他求情,他一定會放過你的。”
“放過?”趙行鈺低低的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無比諷刺。
“母妃,您自己相信您說的話嗎?他若放過我,那么父皇的今天,就是他的明白,你覺得他會那么傻,給自己留下那樣大一個禍患?”
孟貴妃:“……”
她意識到自己確實太天真了,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不過,二皇子在短暫的內(nèi)心崩塌以后,又很快冷靜下來。
他扶著孟貴妃直起了身子,微昂著頭,就如同千萬次那般,鎮(zhèn)定又充滿貴氣的朝著裴行淵走去。
他不怕死。
既然生在皇家,人人都想坐上那至尊的皇位,在爭奪之初,便應該想到,失敗的結(jié)局。
他既然賭了,便愿賭服輸。
他這邊正做著心理建設,而另一邊,裴行淵卻一件件拿出了當年獻太子被誣陷的證據(jù)。
每拿出一樣,就震驚一次所有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