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小的不是故意……”
裴行淵抬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他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后退,然后起身緩步走到郭代松的面前。
認真算起來,郭代松也算是三朝元老。
雖然沒有進入權力中樞,但至先皇時期開始,他就被派到了淮南道,從地方小官一步步做起,直到今天做成了正三品大員。
算起來,他在淮南道這塊地界都經營將近二十年了。
裴行淵目光如矩,盯著郭代松滿是皺紋滄桑又憔悴的臉。
片刻,他忽然輕聲說:“郭大人英雄一世,臨老了竟要用這種方法茍且偷生嗎?”
郭代松沒有反應。
他耷拉著腦袋,花白的頭發上還染了些許鮮血,氣息也很弱,仿佛真的要死掉了。
裴行淵輕輕勾起唇角:“只是進了趟詔獄而已,連四大刑法都還沒用,郭大人應該不會撐不住了吧?”
郭代松仍舊沒有動。
其余的錦衣衛都離得很遠,聽不到他在說什么。
甚至因為逆著光,他們甚至看不清裴行淵的表情。
裴行淵眸光幽深。
盯著郭代松那張滄桑如枯樹般的臉,忽然話鋒一轉。
“我聽說你有個愛女叫郭鶯鶯,于半年前失蹤了,你說如果讓她看到你此時這副樣子,她會如何?”
這話一出,郭代松的指尖忽然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明明剛才還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可此時看向裴行淵的目光卻炯炯有神,凌厲如寒劍。
裴行淵挑了挑眉。
“不裝了?”
郭代松沉聲道:“朝堂之事,成王敗寇我郭代松無話可說,但裴大人仁心寬厚,又何必把一個無辜的弱女卷進來?”
裴行淵眸中閃過微光。
“仁心寬厚?郭大人莫不是在諷刺我?誰不知道我裴行淵臭名昭著,是士人恥于為伍的閹狗之后?!?/p>
郭代松皺眉。
顯然對他的話很不贊同。
“我不評價你的出身,但你也別以為人人都是眼瞎耳聾之輩。”
“落在你手里,我無話可說,對于你們列出來的罪狀,我也無可辯駁,我但求一死,只希望你放過我的家人,放過鶯鶯?!?/p>
裴行淵的眸子冷下去,唇角也緊跟著冷笑起來。
“你通敵叛國,是誅九族的大罪,憑什么覺得你的家人能活下去?”
郭代松眸色深深的道:“我有先皇賜的丹書鐵劵,關鍵時刻,能保我家人一命。”
裴行淵的笑容越發諷刺。
“哦?你確定先皇的丹書鐵劵,到了本朝能用?”
郭代松:“……”
裴行淵幽幽的道:“想讓一個人死,方法有很多種,天災,**,什么樣的都可以,郭大人真放心讓他們跟著一群毫不相識的人上路?”
郭代松狠狠一震。
他目光銳利盯著裴行淵,問:“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這一世歷經三朝,看過了很多人,也摸透了很多人的心事。
卻從來摸不透裴行淵的。
這個人行事詭譎,太過古怪,讓他即便死也心中很是不安。
他沒有經受住誘惑,犯下大錯,他死有于辜,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他們不該被他牽連。
裴行淵忽而又笑起來,道:“郭大人,我們做一個交易吧。”
*
謝府。
這幾天整個謝家都很安靜。
仿佛所有人都默認了事情已經過去。
春鶯自從用了人參以后,命已經保住了,聽說傷勢也有所好轉。
而謝道遠自從那天與秦氏大鬧以后,就再也沒有回家,每天下值以后,就直接去了眠花巷,就仿佛和春鶯才是正頭夫妻一樣。
儼然是還在和秦氏置氣。
秦氏倒也坐得住。
一個人,在沒有下決心的時候,或許會大吵大鬧。
但當她心如死灰,下決心去做某一件事或放棄某一個人的時候,反而安靜下來了。
秦氏就是如此。
果然,這天謝道遠接到上級公文,要出城去公干,這一去,少說也要五六天的時間。
因為他身邊統共就那么多人,平常可以放在春鶯身旁保護她,但要出去公干,這些人就得帶走了,否則謝道遠自身的安危無法保障。
好在春鶯的傷勢已經好了,這幾天秦氏也沒有作妖。
謝道遠便以為她是接受了春鶯的存在,只是抹不開面子,不愿明說而已。
春鶯也勸他把人帶走,她在家中一切都好,倒是謝道遠出門在外,安危最重要。
謝道遠便沒再堅持,除了留下照顧春鶯的一干婆子丫鬟等,其余得力的小廝和護衛全都帶走了。
秦氏得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吃早飯。
聞言眼睛一亮,當即起身,連飯也不吃了,道:“帶上人,趕緊走。”
刑媽媽仍舊有些不安,勸阻道:“夫人,要不還是算了,再怎么她也頂多是個外頭的,與您無礙,您犯不著與她計較?!?/p>
秦氏不敢置信的看著刑媽媽,目光有些傷心。
“刑媽媽,你是一直跟著我的,連你也站在她那邊?”
刑媽媽都有些無語了。
我的姑娘哎,我哪里是站在他那邊,我是怕您跟老爺因一個不重要的外室女而鬧僵啊。
但這些話她不能說。
她要是一說,秦氏定然更帶勁了,勢必要和謝道遠對峙到底。
她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您別著急,我這就去找人?!?/p>
“快點?!鼻厥喜荒蜔┑拇叽?。
沒過多久,刑媽媽叫齊了人手,秦氏整了整衣服,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往外走去。
而另一邊,止瀾院。
正院這邊一有動靜,林疏月那邊就知道了。
她吩咐流霜道:“去通知追影,要保護好春鶯姑娘,別讓她真的受傷,另外,記得去通知剛離開不久的謝道遠?!?/p>
“是?!?/p>
流霜抱拳去了。
春曉瞧著這一幕,蠢蠢欲動。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
知曉她的性子是坐不住的,最喜歡看熱鬧,便也笑道:“春曉也去吧,瞧瞧怎么回事,瞧完了回來稟告我?!?/p>
春曉眼睛一亮,面帶喜色的蹲身,“是,小姐?!?/p>
她便也跟著流霜一起去了。
眠花巷里。
送走謝道遠以后,春鶯就回了內室,正準備再休息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是有人闖進來了。
她臉色一變,趕緊從床塌上坐起來,剛準備起身,就見貼身的李嬤嬤白著臉色,快步跑進來了。
“李嬤嬤,怎么回事?”春鶯急聲問。
李嬤嬤顫聲道:“哎喲喂,出事了,我的姑娘啊,你趕緊跑,再晚就來不及了?!?/p>
春鶯還不明白怎么回事,皺了皺細長的柳眉。
“為什么要跑?有人來了嗎?是誰?”
李嬤嬤正要開口說,這時,房門已經被踹開了。
秦氏帶著幾個體型彪悍的婆子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