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在第二天一大早。
秦氏聽說了謝道遠拿到人參去救春鶯一事,頓時氣得早飯都不吃了,將桌子一掀,怒聲道:“這個混賬!他怎么敢?”
刑媽媽勸道:“夫人,我看就算了吧,這爺們兒在外難免拈花惹草……”
“算了?”秦氏轉頭看向她,眼中盈滿了淚水,說:“你讓我算了?難道你忘了當初,他是怎么對待我,對待我的兒子,他又是如何答應我的?”
刑媽媽目光閃躲,有些訕訕的。
當初秦氏生頭胎也就是何大壯的時候,因為難產,傷了身子,大夫都說她以后不好再生孩子了。
偏偏她生出來的孩子,還是個獨眼。
獨眼是不祥的。
會給家族招來厄運。
于是,謝道遠就要把他丟掉。
秦氏不肯,央求著他不要丟,哪怕拼著剛生產完的虛弱身子也抱著孩子不肯放,可謝道遠鐵了心要將他丟了,把謝知凜接進來,于是向她承諾。
這輩子不管她還會不會再生孩子,以后他都不會背叛她。
他會一輩子對她好,只忠誠于她一個人。
謝家大夫人的位置也永遠都是她的。
秦氏在老夫人和謝道遠的雙重勸阻下,最終還是放手了。
孩子被扔了,謝知凜被接進來,對外就說謝知凜是她的兒子,她得到了一個健全的兒子,可這些年來,每每半夜做夢,總能夢到那個被她扔掉的孩子在向她求救。
那是她的兒子在哭。
每到這時候,她就很恨謝道遠,恨他為什么這么絕情,連親生兒子都可以拋棄。
但是后來慢慢的,看到謝道遠真的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她的那種恨也就漸漸釋懷了。
后來,秦氏又拼著身子再生了一胎,只可惜,是個女兒。
也就是謝令儀。
那一胎,讓她徹底傷了元氣,后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曾懷上過。
而謝道遠對她也從剛開始的深情與忠貞,到了后面的淡漠與不耐煩。
先是納了個賤妾生下謝知節,她把那個賤妾處置以后,現在又來了一個春鶯……
想到這兒,秦氏不免覺得心寒。
“那小賤人還在眠花巷?”秦氏問。
刑媽媽點頭。
“呵。”秦氏陰冷的笑了起來,“派幾個人在那附近,等老爺一走,叫立馬他們告訴我。”
刑媽媽一驚,“您這是……”
秦氏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寒意入骨,饒是刑媽媽跟了秦氏多年,也不由被這一眼看得打了個哆嗦。
“他不仁,我不義,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負了我,那我也沒必要給他留情面是不是?”
區區一個春鶯而已,她有的是手段對付。
刑媽媽有些猶豫,“可是……”
雖然她也覺得老爺做得過分,可老爺與夫人畢竟是夫妻,若是把事情做絕,會不會導致兩人的關系越發惡劣?
老爺肯定會生氣的!
秦氏沉下臉道:“難道連你也要站在他那邊?”
刑媽媽連忙道:“怎么會呢?夫人,我自小就跟著您,自然是支持您的。”
秦氏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那就快去做,就像當初那樣,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發現的。”
就算發現了又如何?
找不到證據,只要她抵死不認,謝道遠也拿她沒辦法。
她畢竟是堂堂正正的謝家大夫人,謝道遠或許會生她一段時間的氣,可就像那次那樣,過不了多久,自然也就妥協了。
刑媽媽見秦氏一臉篤定,也知道沒法再勸了,只能在心中暗嘆一聲,領命出去了。
止瀾院。
碧柳正在給林疏月梳頭,春曉站在旁邊,一邊替林疏月熏著今天要穿的衣服,一邊好奇的道:“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夫人會這么做了?”
林疏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烏發雪膚,顏如白玉。
真是賞心悅目。
絲毫不像前世她被關在城外別莊時,那形容枯槁,面容丑陋的樣子。
林疏月滿意的勾起唇角。
“你還記得雪娘嗎?”
春曉一愣,想了起來。
“我聽府中的下人說過,說是知節小少爺的生母,好像是被……”
說到這兒,她往外看了一眼。
確定沒有人在看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道:“聽說被大夫人整死了。”
林疏月冷笑。
豈止是整死?
聽說慘不忍睹,下場沒比前世的她好上多少。
可見秦氏的心狠手辣并非唯獨針對她,她骨子里就是個心如蛇蝎的人。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會放過春鶯?
林疏月早就猜到秦氏會做出的行為,所以才推波助瀾,讓她與謝道遠離心。
但她到底不是秦氏,做不到她那樣狠,尤其是對春鶯這樣的女人,雖有利用,卻也不想害她性命。
于是,林疏月問:“追影呢?”
追影從外面大步邁進來,朝林疏月抱了抱拳,“小姐。”
林疏月吩咐道:“你去眠花巷盯著,一旦發現秦氏過去,就立馬快馬加鞭通知謝道遠,一定不許秦氏傷她性命,知道了嗎?”
追影點頭,“知道了。”
追影轉身離去。
林疏月想了想,忽地想起昨夜,那個男人的話。
她雖懷疑他話中真假,卻又潛意識覺得,他不像說謊的人。
可不管怎么來說,這人的來歷她都要查清。
如果他只是不夜天里的一個無名小卒也就罷了,若真與錦衣衛有關,或像她猜測的那樣,真是兼任著什么江湖大盜,那她可就要離他遠一點兒了。
這樣想著,林疏月讓人拿來紙筆,提起筆寫了封書信,封好叫流霜送了出去。
這才又回到原位,繼續梳妝更衣。
*
冀州城中的某一處。
錦衣衛詔獄。
雖然是大白天,但整個詔獄里光線陰森,長長的甬道兩邊分布著八間牢房,左右各四間。
每間牢房的墻上都掛滿了各種刑具,里面時不時有犯人的慘叫和哀嚎聲傳來,如厲鬼嘶鳴,叫人聞之打顫。
裴行淵坐在最外間的明堂當中,面前是一壺上好的貢品春茶,他白皙修長的指節輕握著茶杯,看著里面清澈的茶水,話卻是對對面的人說的。
“郭大人還真是塊硬骨頭,進了詔獄整整三個月還能活下來,且活得這么好,你是第一個。”
只見他的對面,一個渾身鮮血,頭發蓬亂,胡子已經有些花白的老頭兒正佝僂著背被兩個錦衣衛押站在那里。
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到有兩條鐵鏈從他的囚衣上方垂下來,而鐵鏈的一端是兩個大銅鉤,銅鉤精準無誤的插進了他的琵琶骨,鮮血早已干涸,顯然已這樣維持多日了。
郭代松抬起頭,奄奄一息的看著裴行淵,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半響,才咬牙“呸”了一聲。
一口濃痰被他吐在地上。
剛好落在離裴行淵腳尖不遠的地方。
“放肆!敢對大人不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立馬有錦衣衛小校伸手,抓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郭代松的后背上。
“啊——!”
只聽一聲短促的慘叫,郭代松腦袋一垂,便暈死過去。
青玄站在裴行淵的身后,皺了皺眉,走上前抓起他的頭發查看了一眼,然后回頭對裴行淵說:“大人,他又暈了。”
裴行淵‘嘖’了一聲。
微微偏頭,鳳眸抬眼間便瞧向了那個行刑的錦衣衛小校。
只見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卻目光幽冷,像古井中藏了千年的冰劍,只是一個眼風,便凍得那人渾身一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