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沒有說話。
碧柳沒好氣的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一下,道:“你糊涂了?小姐若愿與他和好,今日回來又何必如此生氣?”
春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
“對對對,小姐,你可不能再對他動心。”
林疏月知道她們皆是關心她,笑了一下,沒跟她們計較。
“我知道,放心吧,這事我心里有數。”
謝知凜如此糾纏她,必然不會是因為對她有情。
從前世的記憶判斷,她只知道,他不肯放她走,是為了她手上的錢。
可她一直不明白,謝知凜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按理說,他回到恩國公府,已經是恩國公的嫡子,就算因為從小沒長在恩國公身邊,疼寵不及其他兄弟,也萬萬不該是缺錢的人。
再加上,他又娶了沈纖纖。
林疏月曾經了解過,沈纖纖的父親也就是當朝宰相沈恬,雖然是清流一派,家資也不算特別豐厚,但他的座師可是前任宰相,也就是當朝的太師太傅柳文松。
柳文松是大胤歷經朝代最多的國之重臣,出身淮北柳氏。
淮北柳氏是大胤五姓七望中名聲最大的一支,家族中曾出過四位皇后,還有兩位開國重臣,皆被封了國公。
而柳文松那一脈,則是鎮國公柳爽一脈。
因為傳了三代下來,到了柳文松這一代,爵位雖然已降為伯,但家族勢力卻不容小覷。
再加上柳文松的妹妹也正是先朝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娘娘,是以柳家榮光更盛。
而作為他得意門生的沈恬,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步步高升了。
謝知凜既然已經娶了沈纖纖,無論權勢還是前程,都應該繁華似錦。
絕計不會為了區區百萬兩的嫁妝,就因小失大,一直揪住她不放。
所以,到底是為了什么?
林疏月百思不得其解。
幾個丫鬟見她正在認真思索事情,便也不再打擾她,都默默收拾好東西,安靜的退下去了。
整個屋中就只剩下了林疏月一個人。
她坐在窗邊,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正想得出神。
這時,只聽幾道“布谷布谷”的聲音。
她轉頭望去,就看到窗葉下,一只布谷鳥的影子,正在地面的青磚上晃動。
林疏月挑挑眉。
又抬眼,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男人正雙手往前舉著,做出布谷鳥的姿勢,操縱著地上的影子,明顯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逗她開心。
饒是心中有再多煩思,此刻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半夜的,又跑過來,你是真不怕我喊人。”
裴行淵從暗處走出,單手撐著欄桿長腿一跳,就躍過了屋外走廊上的欄桿,往這邊走來。
“那你會喊嗎?”他笑盈盈的問。
林疏月眉梢微揚,“你說呢?”
裴行淵道:“我猜不會,因為我是來給你送銀子的。”
說完,從懷里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她。
林疏月有些意外。
只見那些銀票被疊得齊齊整整,赫然就是老夫人從她那里借過去,打點錦衣衛那些。
她驚愕無比。
“這些銀票怎么會在你手里?”
裴行淵笑道:“我說了我是錦衣衛,你不信。”
林疏月皺眉,仍舊有些疑惑。
“如果你真是錦衣衛,為什么還會被錦衣衛的人追?”
裴行淵一頓,知道這件事兒在她這里是過不去了。
如果不跟她解釋清楚,說不定她會一直誤會下去。
裴行淵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我人緣不好,有人想混水摸魚,趁著我辦案子受傷的功夫,趁機弄死我。”
說到這兒,他又笑了笑,即便戴著面具,林疏月也能從那張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他笑得有多燦爛。
“可惜我命大,遇到了救苦救難的小仙女,所以就從他們手中逃脫了。”
林疏月沒忍住紅了臉。
她微微偏頭,不自在的道:“誰要救你了,自作多情。”
要不是當時他拿刀挾持了她,她肯定一腳把他踹下去。
才不會留他這個禍害。
裴行淵道:“當然是不夜天的福仙姑姑啊,福仙姑姑治好了我的傷,自然是救苦救難的小仙女。”
林疏月:“……”
她咬牙切齒,“你……”
裴行淵嘻嘻一笑。
林疏月很快想起什么,問:“不夜天也是錦衣衛的?”
裴行淵道:“算是,也算不是。”
林疏月還想再問什么,裴行淵卻打斷了她,“這個中情況太復雜,不適合你多問。”
她立馬明白了。
所謂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有時候做人也不能有太強的好奇心,尤其是面對錦衣衛的時候。
但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次追影不小心把你的手弄傷,不是說不夜天那邊沒有大夫嗎?那這位神仙姑姑是誰?”
裴行淵:“……”
糟糕。
失策了!
他一時嘴快,只記得逗弄林疏月,竟忘了還有后面的事情。
裴行淵笑容僵硬。
林疏月微微瞇起眼,假笑的樣子像話本子里要毒死繼子的后媽。
裴行淵舉起雙手。
“我錯了,是我騙了你。”
林疏月冷哼一聲,倒也不是真的怪他。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哪里會不知道,眼前這人看著與她嬉笑怒罵,插科打諢,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私底下,他絕不會是這副模樣。
這是個雙面人,而這種人,通常都有非凡的身份。
所以……他是誰呢?
林疏月看向他的目光里頗有幾分興致。
裴行淵道:“你這樣看著我,好像花樓里要調戲小女娘的恩客。”
林疏月沒來由就被噎了一下,沒好氣的瞪著他。
“你說話一向這樣葷素不忌嗎?”
裴行淵道:“也不盡然,看跟誰說。”
林疏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跟我說話才這樣?”
裴行淵笑盈盈的,“看來你感覺到了我的情意。”
林疏月:“……”
她翻了個白眼。
這人就是這樣,永遠沒個正經。
不管你說什么,他都能接上,且永遠讓你啞口無言。
林疏月懶得跟他兜圈子了,嘆了口氣道:“說吧,這次來找我,又是為什么?還有,你把這些銀票給我,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覺得,天下有白掉的餡餅。
上次裴行淵把那株五百年的人參給她,已經讓她賺了一個大便宜。
但當時姑且還能說,他要借她的手救春鶯的命,所以用那株五百年的人參換她那株二百年的,好讓她能名正言順的把人參交到春鶯手上。
那這一次,就說不通了。
總之,如果他不給出個說法,林疏月是不會輕易收下這筆錢的。
說起正事,裴行淵便也不再嬉皮笑臉了,正色下來。
“我要放了謝道遠和謝知凜。”
林疏月一愣。
這句話委實讓她有些意外。
就在剛剛,裴行淵說出他是錦衣衛,又確實拿出了這些銀票之后,其實她對他的身份已經沒有懷疑。
但她也只是猜測,或許他是錦衣衛中的一個小頭目,或干脆就是普通的錦衣衛,卻沒想到……
“你到底是誰?”
她的神色警惕起來。
裴行淵深深的看著她。
仿佛要透過她這張完好的臉,看到前世,她衣衫襤褸,滿臉疤痕,狼狽又枯瘦的樣子。
林疏月被他的目光盯著,心中一顫,莫名的有些發寒。
他的目光……
為什么那么熟悉?
就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
裴行淵微微傾身,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但是這面具,要你自己來揭,你敢揭嗎?”
他將臉湊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