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剛說出其名,陳清便悶哼一聲,泥丸宮中的靈光,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勢”死死壓制!體內(nèi)奔涌的太和之氣凝滯如鉛,本命命符上的山海星輝黯淡無光!
“以名為餌,借勢而行,膽魄不小?!毙烨屣L(fēng)目光溫潤,話音落下,那股壓力驟然消散。
陳清當(dāng)即長舒一口氣。
“此人當(dāng)真是深不可測!”
他壓下翻騰的心緒,拱手行禮,不卑不亢:“殿下說的不錯,陳某確有拜訪之意?!?/p>
徐清風(fēng)淡淡道:“我知你的心意,但十妹身負(fù)青丘因果,此劫乃天數(shù)所定,避無可避,強行插手,反亂陰陽。”
天數(shù)?
陳清暗中搖頭,若真有什么天數(shù),自己這個本不存在的“陳虛”又算什么?
但他面上依舊沉靜:“殿下既言天數(shù),天后強引公主血脈異變,亦是天數(shù)?”陳清不提及大位歸屬,只以公主為切入口,開啟話題。
既然用計將人引來了,對方雖未追究,但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至于公主,他并無能力去救,但李霄之話卻又提醒他,公主若倒,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徐清風(fēng)沒有回答,而是凝視著陳清,忽然一笑:“原來是你?!?/p>
“我?”陳清一怔。
徐清風(fēng)只道:“天數(shù)有定,千萬川流,終歸是要入海的,但在那途中,卻也有變道、變遷、分流?!?/p>
陳清心中一緊。
徐清風(fēng)深深看了他一眼:“因一點變數(shù),十妹命中之劫雖在,卻有了些許變化,但變化也不全是好事,天后偷取仙朝氣運、意圖染指天道權(quán)柄的‘偷天’之舉,也因此憑空多了幾分……成事之機!”
“偷天?!”
陳清聽得心頭狂跳!
天后竟有如此野心?
但徐清風(fēng)也讓他悚然一驚。
變數(shù)……莫非是我?他的意思是,天后本來難以成事,自己反倒成了助力?
深吸一口氣,陳清問道:“殿下既洞悉一切,何不撥亂反正,阻此逆天之禍!”
“我亦身在局中,”徐清風(fēng)眸光深邃,聲音如隔云端:“天道如網(wǎng),牽一發(fā)動全身。我若強行破局,反噬之下,仙朝傾覆,蒼生涂炭,此非我所愿,亦非天道所容?!?/p>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陳清身上:“不過,變數(shù)既起,破局之手,便在你身?!?/p>
“我?”陳清眉頭緊鎖,“陳某不過第二境修為,如何撼動天后布局?怕是稍一觸碰,便粉身碎骨!”
“道無高低,各有其路?!毙烨屣L(fēng)說著,話鋒一轉(zhuǎn),“你可知,一切變數(shù)之始,皆系于一物。”
“何物?”
徐清風(fēng)正色道:“一枚靈骨?!?/p>
靈骨?!
陳清瞳孔驟然收縮。
徐清風(fēng)聲音平淡,卻字字有如驚雷:“天后欲行偷天之舉,竊天道權(quán)柄鑄不滅至寶,鎮(zhèn)壓仙朝氣運,需以九道劫氣為引,轉(zhuǎn)嫁反噬,曦瑤的天狐本源之氣,正是其一!而你的氣海靈骨……”
他指尖虛點陳清丹田。
“吞淵骨,吞實納虛,可納萬氣歸一,正是她熔煉九氣、構(gòu)筑替身之局的陣眼!”
轟!
陳清識海翻騰,終于明悟——
天后竟要以曦瑤為薪柴,以他的靈骨為爐鼎!
借二人之命,避劫脫難,鑄就鎮(zhèn)壓仙朝氣運的至寶!
“若劫難替成,曦瑤妖性噬心,淪為天狐妖獸,而你……”徐清風(fēng)目光淡漠,“靈骨永錮,終生不得寸進(jìn)!”
“如何破局?”深吸一口氣,陳清沉聲問道:“殿下也不想天后得償所愿吧?”
“五日之后,月晦之夜,子時三刻——”
徐清風(fēng)抬眸,望向皇城上空那座浮空仙宮:“天衍臺上,星力最暗之時,便是她以‘九氣替劫因果逆轉(zhuǎn)之陣’引動星禁、熔煉九氣之刻!”
確切的時間!
致命的地點!
“屆時天道遮蔽最深,才能讓她尋得偷天之機,但也因此,陣眼亦最脆弱之時。”徐清風(fēng)眼中閃過一絲鋒芒,“屆時亦有天后之?dāng)超F(xiàn)身,化作人劫!”
“她所謀之事,早已觸怒各方。”徐清風(fēng)一語帶過,隨即話鋒陡轉(zhuǎn),“你要做的,是趁亂潛入天衍臺——”
“奪回你的靈骨!”
陳清呼吸一滯。
潛入仙宮禁地?虎口奪食?
“骨歸原主,陣眼自潰?!毙烨屣L(fēng)指尖凝聚一點星芒,“屆時九劫替身之局立破,天后必遭反噬,曦瑤命數(shù)亦可得轉(zhuǎn)機?!?/p>
他屈指一彈,那點星芒落在陳清身前。
“你那靈骨之中已存貯一道‘星寂劫光’,乃星辰寂滅所遺精粹,對你而言是劫亦是緣,若能納之入體,或可窺得一絲星辰真意,但也可能會萬劫不復(fù),畢竟那劫光之位格,遠(yuǎn)超你的道行,若是難以承受,你可用這一點湮滅星辰神光,將那劫光引出,盡數(shù)湮滅?!?/p>
陳清卻是心中一動,按著之前的路數(shù)來看,夢中身納了星寂劫光,便有可能反饋給本體!
有好處,也有風(fēng)險。
“五日之后,我會為你撕開星禁縫隙,遮掩天機?!毙烨屣L(fēng)衣袖翻卷,似有星河流動,“但踏入天衍臺后,生死成敗,便只看你自身造化?!?/p>
陳清一怔,最大的難題就此解決,不過他卻猛然驚醒。
今日分明是他設(shè)局引徐清風(fēng)入彀,怎的轉(zhuǎn)眼間,卻成了這般局面?
果然,這些執(zhí)掌天機的人物……
從來都是,下棋的人!
一念至此,陳清當(dāng)場就問:“殿下所言極是,但陳某這點修為,怕是連天衍臺都未踏入,就會被碾為齏粉!”
徐清風(fēng)眸光如古井深潭,不起波瀾:“九氣替劫陣啟,劫運交纏,縱是天后親臨,亦不敢踏入陣中半步,若她強施神通,必染劫氣,替身之局立破,此乃作繭自縛之道。”
他指尖微抬,似點向無形虛空:“彼時天衍臺內(nèi)外,盡在周天星斗禁籠罩之下。此禁乃帝君截取九天星軌所布,自成一方天地,天后欲行其謀,亦只能借禁制之力,隔空操持。”
陳清目光一閃,順勢道:“殿下既能擾動禁制,不知能否將這周天星斗禁的運轉(zhuǎn)關(guān)竅,略略點撥一二?不求掌控,但求生死關(guān)頭,能借得一絲縫隙,覓得一線生機?!?/p>
“帝君權(quán)柄,非爾能御,我雖能暫借其法,但各中關(guān)鍵,卻難以傳渡給你?!毙烨屣L(fēng)直言不諱。
陳清念頭一轉(zhuǎn),又問:“殿下可知‘星樞宗’?其傳承之法亦涉星辰,與這周天星斗禁,可有相通之處?”
徐清風(fēng)略一沉吟,道:“星樞宗借的乃是星宿之力,而周天星斗禁,乃煉星力為羅網(wǎng),經(jīng)緯天地,是封鎮(zhèn)、御敵、演道的無上法禁,二者道不同源,衍化殊途,法理不通,難為借鑒?!?/p>
他目光落在陳清泥丸宮內(nèi)的靈光上:“倒是你識海中這點道基靈光,源于父皇飛升時天地交感所賜,內(nèi)蘊禁法本源道韻,若能參透,或可窺得禁法運轉(zhuǎn)之萬一玄機。然而……”他微微一頓,“五日之期,彈指即過,欲悟此道,難如登天。”
“參悟不出來嗎?”陳清心念電轉(zhuǎn),“倒也未必。”
徐清風(fēng)微微搖頭,只當(dāng)是聽了一句少年意氣之語。
陳清轉(zhuǎn)而道:“殿下,天衍臺既是禁地,必有操控樞紐?譬如核心陣眼、鎮(zhèn)壓之物,若能尋得蛛絲馬跡,能否加以利用?”
“天衍臺核心,乃混元儀。”徐清風(fēng)直言不諱,“此物乃帝君采九天星辰精粹,熔煉混沌奇物而成,與周天星斗禁同源共生,非帝君親臨或執(zhí)掌禁法核心符印,萬難觸及?!?/p>
陳清心頭微凜,念頭再轉(zhuǎn),問道:“那九道劫氣入陣后,可有操控之法?”
徐清風(fēng)知他心思,就道:“劫氣一入陣中,立受混元儀及周天星斗禁雙重約束,如被套上韁繩烈馬,任其如何桀驁,亦難掙脫藩籬,威能盡在掌控,更遑論借力破局?!?/p>
“被套上韁繩?”陳清眼中精光一閃,抓住關(guān)鍵,“殿下是說,無論那劫氣本身何等暴烈,一旦入陣,便受約束?這‘約束’之力,又源于何處?可是那九氣替劫因果逆轉(zhuǎn)大陣?”
徐清風(fēng)深深地看了陳清一眼,似在審視其為何執(zhí)著于此等細(xì)節(jié),片刻后,才緩緩道:“正是此陣,這大陣的源流,可追溯至問道紀(jì)時?!?/p>
他聲音平和,卻引動周遭氣流微旋,隱有梵音禪唱自虛空滲出:
“彼時,有古佛觀眾生業(yè)力如海,煩惱熾盛,結(jié)為九氣,沉淪苦海,無有出期,遂發(fā)大宏愿,欲尋代眾生承劫之法?!?/p>
“后于菩提樹下得見真如,悟得‘業(yè)力如絲,因果成縛,一念慈悲,可化金剛枷鎖’之理。遂創(chuàng)此替劫之法,以無上愿力為引,因果絲線為繩,結(jié)九氣金剛印,縛孽龍于須彌山下。”
“天后所得之陣,雖脫胎于此,卻已失佛門慈悲本意,反其道而行之,以大神通強行拘束劫氣,以周天星力為金剛鎖鏈,以混元儀為鎮(zhèn)孽之印,行那損人利己的替劫奪運之事。其韁繩,便是這因果枷鎖之力。”
“佛門?”
陳清心頭一跳,想起一事來。
對面,徐清風(fēng)深深看了陳清一眼,身影開始模糊,如墨溶于水,
“天道之下,變數(shù)即是生機,望你能抓住那一線變化,于這煌煌史冊之上,刻下屬于‘陳虛’的一筆痕跡?!?/p>
一陣風(fēng)來,他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