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輪之上 一、銹跡斑斑的“新鑰匙” 018 這里我說了算

拿最嚴嚇唬誰呢？

祁嘉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他的夢想，就是離開這個車隊，調離到許三多那樣沒人管沒人問的班組混一輩子，并且，為之在不懈奮斗。

那一組車長姓馮，叫馮爽，今年四十二歲。聽說，他拿過好幾次先進個人，也就是所說的勞模，先進生產者。

這也就代表著，這個人做事一絲不茍，十分的嚴格，來之前就聽王楠說過，走哪別走一組，很可能，他比其他班組傳得還要邪乎。

但祁嘉不怕。

若這馮車長有點腦子，就應該學學李峰的帶兵方式。

祁嘉四趟班換了三個班組，挨了兩次投訴，全車隊二十個車長都知道了，激怒了他，誰也別想好。

因為祁嘉的到來，直接把硬座歲數大的職工挪到了臥鋪一個，馮車長將他放在了辦公席那節車廂。

那時，乘務工作還沒有庫乘分離，保潔員只管疊被，列車乘務班組要提前四個小時上車整備，負責檢查滅火器等安全設施，并整理車內衛生和服務備品。

馮車長對祁嘉不放心，就坐在辦公席車廂檢查著備品，看完滅火器顯示表，看安全錘，又看緊急制動閥和人力制動機的鉛封，再檢查了四個車門的鎖。

大安全的事項檢查完，就開始看備品。

不得不說，他是個很細心的人。

就說暖水瓶，他都要把蓋子擰開，看看里邊有沒有水垢。

檢查到毒餌盒時，馮爽喊了句：“祁嘉，過會兒，你去軟臥取幾包鼠藥，放在這個盒子里。”

鼠藥？

祁嘉懵了，列車上有老鼠藥？

走這三趟班，來來回回十二天，他還頭一回聽說列車上要放老鼠藥。

此時才知道，在服務備品里有一項叫做毒餌盒，也就是捕捉老鼠的盒子，里邊要放上老鼠藥。

但列車上，哪里來的老鼠？

首京車隊的嚴格，讓混子們反感的正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明明不可能出現的事兒，每次整備都要檢查鼠藥是否齊全。

多年后，祁嘉才想明白那個道理。

馮車長嚴格管理并沒有錯，一是對鐵路系統的負責，二是對領導的信任負責，三是對工人的崗位負責，只不過限制了工人的自由。

就像曲隊長說，車隊成立這么多年沒解散，都源于八個字，立信、致和、精管、篤行。

父母管得嚴，是怕人學偏。

領導管得嚴，是怕職工跑偏。

可此時祁嘉，根本就不懂這個道理，或許說他根本就不想懂。

“車上哪來的老鼠？”祁嘉問。

馮爽坐下，看了一眼手機時間：“你可別這么說，多少年前還真有。你可不知道，這些小事兒啊，如果不注意，之后都會變成大事。”

哼！

祁嘉冷笑，能有什么大事兒？

馮爽握著手機，每隔一會兒就點亮屏幕，看看有沒有上級發的消息。

“兄弟，咱丑話說在前面，你和我走班可能會累點，因為我這個人做事很嚴格，小事兒我也不會容忍，更不會因私情就對職工放縱寬容。若你受不了，現在可以去找隊長調班組，時間還來得及。”

剛來，就給下馬威？

祁嘉想反駁，但尋思尋思還是算了。

剛惹曲隊長不高興，就算按計劃行事也得等等，總不能每趟班都惹禍，盛極必衰，物極必反。

見祁嘉沒點頭也沒搖頭，馮爽起身拍了拍衣服：“兄弟，正因為我這么嚴，班組每個月都能拿到車隊的一類獎金。若你好好上班，我可以保證，你每個月會比八組九組的職工多掙五百塊錢。”

見祁嘉還是不說話，馮爽也不好太多說，表面平靜，實則絞盡腦汁，正尋思該用什么方式馴服這頭烈馬。

“你先干吧，我去巡視下車廂，別忘了，去軟臥把鼠藥拿回來！”

剛才還威脅他，他就不拿，火車上上哪來的老鼠？

愛咋咋地！

那鼠盒要求是放在車廂的四個角，還有乘務室里，總共是五個。祁嘉順手便將它們都扔在了118號座下邊，因為這樣能少走二十米。

一組的作業標準，確實非常高。

路途中，包括門頭立崗的站姿，車廂內的報站，垃圾桶上面時常保持不臟，洗手池上面也都沒有積水，隨臟隨擦，但這些不包括祁嘉的車廂。

馮爽一走一過總能挑出毛病，不是整整這里就是整整那里，祁嘉實在心煩的不行。

但人家正常工作，并不像孫鵬一樣針對人，沒有理，也不好發作。

三天，踉踉蹌蹌的走下來，祁嘉有些疲憊了，真的很懷念九組，這么一看，李峰事算是最少的一個了。

這天，在餐車吃完午飯后，祁嘉向相反方向走，進入了軟臥。

誰知，那馮爽就在軟臥邊坐休息。

按理說，車廂里沒什么事，餐車也沒什么人，車長這個時候一般都在宿營車休息，或者在路途中巡視。

那馮爽看見祁嘉，眉頭皺起：“你怎么上這邊來了呢？”

祁嘉也是滿臉疑惑：“我午休啊！”

“午休？”

馮爽好像聽到多么不可思議的事，冷笑著說：“咱們班組沒有午休，你回去頂班吧。”

“什么玩意兒？沒有午休？”

“對，沒有午休。”馮爽點頭說。

辦公席配的人是日勤，也就是白天上班。

最后一天到達折返站后立馬折返，若是沒有午休的話，日勤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要連續工作十六個小時的，就算工作不怎么累，時間也扛不住啊！

“在別的班組都有，這里怎么沒有？”祁嘉說完，向前邁了兩步。

誰知，那馮車長直接張開雙臂，軟臥的過道就那么寬，被他攔得死死的：“我們班組就沒有，只要我在這個班組，沒有人能午休。”

我艸？

這話說得，可真牛逼！

祁嘉本就為威脅的事耿耿于懷，聽到馮爽這么說，立馬上綱上線了起來：“哎呀，你真牛逼你！你當個車長，能隨便定規矩？我就回去，我看你敢攔我！”

沒想到，那馮爽并沒有收手的意思。

祁嘉也是個茬子，一揮胳膊打開了馮爽的手，直接就走了過去。

“你回來你！”

馮爽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說：“你還挺有脾氣啊？你走了誰開門？你敢走，我就給你下信息，不服從管理！”

“哼！你吹牛逼，你下一個試試！我能告到段長那兒去！再說，你的業務員死了？他不會開嗎？”

話語落下，祁嘉直接離開了軟臥。

包廂里的旅客聽到外面吵起來，都好奇的探出了頭。

混子，從不慣菜！

那個時候還沒有客運站車無線交互系統，各項工作還不是很透明，不僅僅是旅客買票方面，扣錢的方面也不是很明晰，不像后來被扣者能接到信息，知曉扣錢的原因。

一趟班走下來，他的標準根本不符合一組，并且，他和馮爽誰也看不上誰，車長巡視過程中互相都不說話。

肯定是扣信息了，不可能沒扣。

祁嘉可等不得開工資時再比對，先下手為強，他直接去了隊長室。

曲隊長看見他，腦袋嗡嗡的響。

上了四趟班，來這屋就三回，被動來兩回，這回主動來了，想必，也沒憋什么好屁。

“你今天剛到吧？來這兒干啥呀？”曲隊長問。

祁嘉理直氣壯地昂著頭：“隊長，首京的車長都太牛逼了！我要換車隊！我的標準不符合首京，勝任不了這份艱巨的任務。”

哎！

曲隊長無奈地閉上了眼。

嚴將嚴兵，這還有錯？

她已經猜到了祁嘉會來鬧，只是沒想到這么快而已，早就做好了回答的準備。

“首京車隊要想放人去別的車隊，需要副段長簽字才可以，你回去吧。”

副段長？

副處級干部，職工很少去找。

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并不是家庭的困難調動工作，領導一般都是幾句好話打發回來，讓車隊自己解決。

再說，也沒有人惹他，祁嘉去鬧也沒有理由，讓他空走幾圈，累了就老實了。

“要我說，你就好好地在一組干，把心踏實下來，好好掙錢不行嗎？你說你那兩個投訴，扣了七八百塊錢，買點肉吃不好嗎？”

兩分鐘，曲隊長見祁嘉沒反駁，起身柔聲的說：“行了，回去吧，你這么年輕，就算找副段長，她也不會……”

然而，曲隊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祁嘉給打斷了。

沒錯，他打斷了大隊長的話！

祁嘉一臉嚴肅地問：“哪個副段長負責？”

“你問那么細干啥呀？”

“隊長，你不說副段長負責嗎？你解決不了，我就向上級反饋唄？”祁嘉理直氣壯地說。

好幾個副段長，總得找對人。

曲隊長剛剛平復的心情又掀起了波動來，沒好氣兒的揮了揮手：“蔣段長，蔣欣負責。”

砰！

祁嘉離開隊長室，順手拽上了門。

曲隊長心里咯噔一下，臭小子，連句再見都不說，還敢摔她的門？

放人調動，會引發一系列麻煩。

本來車隊管理就嚴，想調動的人多，若是放了一個，所有人都會來找，倘若不是會出現這種情況，她早就一腳踢出首京車隊了。

……

不多時，祁嘉找到了蔣副段長的辦公室，敲了兩下門。

“進！”

祁嘉開門走了進去。

屋里就一個女性，穿著制服，三道杠，想必就是副段長了。

祁嘉昂著頭，高聲問道：“就你呀？你就是蔣欣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