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喆立正行軍禮,退出團座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張克楠在辦公室正打掃衛生等著安喆回來,安喆脫下上衣掛在衣架上,用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囑咐張克楠:
“你再到百貨公司走一趟 ,告訴羅書記 , 咱們部隊近期要護送一批武器到麻城 ,到麻城后再由另外的部隊接替我們營的護送任務,出發時間沒定,護送隊伍只有咱們一個營 。咱們整個軍在近期要開拔到大別山 ,與紅軍作戰 ,開拔時間也沒定 。”
“好 ,我這就去 。”
“快去快回 ,董海香還要來接咱們出去 。”
“ 明白!”
張克楠急急忙忙走了。
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空反而明亮了許多,在空中早已等得焦躁不安的太陽透過那狗皮膏藥似的賴在天上就是死活不走的烏云,在打鬧嬉戲中不知不覺裂開的縫隙,奮力把自己的霞光撒向綠茵茵 的大地,撒向薄霧縈繞的群山,撒向浩瀚奔騰的揚子江 。小洋房尖尖的屋頂也映照著金色的陽光,連茅草房的屋脊也有了金色陽光的惠顧,鳥兒們借助陽光帶來的喜悅 ,鳴叫著,追逐著,歡快地飛翔在 天空 。隨著云霧中裂開的縫隙逐漸擴展,那層層烏云被金色陽光照射而透著橘紅,好像羞澀小姑娘穿 了件鑲嵌橘紅色裙擺的繡衣 ,隨著微風 ,在空中翩翩起舞。
安喆站在窗前,注視著空中千變萬化的彩色云朵,深情地望著天空中無憂無慮飛舞的燕雀,聆聽著遠處輪船發出的沉悶汽笛聲,他好像又回到日兆老家迷人的海邊,又回到兒時令他流連忘返的金色沙灘,仿佛又看到魚簍里那些活蹦亂跳的小魚小蝦們試圖逃竄出竹簍的笨拙的舞動。安喆默默地回想著兒時的趣事 ,不知不覺眼睛里已經噙著淚水。
“報告!”
“請進!”
滿頭是汗的張克楠推門走進辦公室。
“營長 ,我已經把情況報告給羅書記了 ,羅書記讓我們等待省委開會后的決定 。 目前讓我們掌握住部隊士兵的思想動態 ,鼓舞士氣 ,為下一步行動做好準備 。”
“很好!你通知下去 ,后天召開全營連長以上干部的軍訓總結會 ,把省委的要求傳達下去 。”
“是!”
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安喆走到窗前往樓下看,一輛軍用越野車緩緩駛進院內,安喆微微點了點頭 ,還真想去會董海香的干爹 ,那個特務頭子 ,說不定能有收獲。
“你快去擦擦汗洗把臉 ,再換件襯衣 ,董海香來了 ,你跟團座告個假 , 咱們準備走 。”
“是!”張克楠轉身走出辦公室。
安喆自己也走到洗臉盆前,洗了一把臉,用雪白的毛巾擦干凈臉上脖子上的水漬,頓時感覺涼爽了許多。整理好袖口領帶,用梳子梳一下頭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英姿勃發滿滿的青春氣息的軍官, 讓自己充滿無比自信 。報紙上老是說我們共革命黨人是如何丑陋土包子氣,像青面獠牙的魔鬼 ,哼!真是瞎了狗眼。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董海香一身戎裝,腰別勃朗寧****,帶著高冷的女神范,微笑著進入辦公室。
安喆看著進來的董海香,感覺她確實是非常漂亮,奇了怪了,小時候也沒看到她有多漂亮啊?就是一個臟兮兮的小村姑啊? 真是像老話說得那樣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可是她漂亮歸漂亮,別說是愛她,就是心里連喜歡她的意思一丁點兒都沒有,甚至隱隱還有點厭惡她的感覺 。現如今,她可是黨國的少校軍人 ,處長 ,密調局特務 ,還是敬著她為妙 ,別給自己找麻煩!
“長官你好 ,有失遠迎 ,請見諒!”
安喆兩腿一并 , 向董海香行了軍禮。
“好啦!等得著急了吧? 咱們走吧。”
董海香大眼睛里放著勾魂的目光,能看出她很是喜歡安喆的。 正說著 ,張克楠也來到辦公室。
“ 咱們走!”
安喆他們三人朝樓下走去 ,在走廊上遇見團座 , 團座笑呵呵地說:
“安喆 ,你有福氣啊 ,可別怠慢了咱們上峰啊 。”
“是! 團座 。”
董海香對團座行了軍禮:
“ 團座好!”
“別客氣,董處長。安喆要是膽敢有不周的地方,你告訴我,我一定給你弄死他替你解解氣,哈!”
安喆他們坐上董海香的車 ,董海香囑咐他們:
“坐好 ,掉到江里喂魚我可不管!”
張克楠倒是接話很快:
“少校姐姐 ,掉到江里我們可不用再打魚了 ,直接抓魚啃!”
“ 哼!海蜇只會啃蝦米 ,還是涼拌的!”
董海香耍酷般地開著車 ,像是故意在安喆面前展現她的威風 ,活脫脫像是一個女俠客。
道路上匆匆的行人,小商販,黃包車,馬拉車以及人騎的自行車,紛紛給董海香的車讓路,沒人敢去招惹威風八面的“老總”( 民國時期,老百姓稱當兵的為“老總”)。吉普車開到一個揚子江輪渡碼頭,
這里人擠人亂哄哄的:扛行李上岸或者坐船準備過江的各色人群,有乞討要飯的叫花子,有挑擔賣貨郎,有身背竹筐的婦人,有賊眉鼠眼在人群中溜達不懷好意的混混,有吊兒郎當端著步槍裝模作樣的 黑衣警察 ,有嘴里叼著香煙橫眉斜眼罵罵咧咧要查票的船碼頭人員 ,全都攪和在一起。
董海香怒氣沖沖不停地按著汽車喇叭,熙熙攘攘的人群見來了當兵的車,嚇得七倒八歪地趕快給 “老總”的汽車讓開一條通道,董海香開著略顯笨拙的越野車晃晃悠悠地登上了渡船 。不一會兒,一聲 沉悶的汽笛聲響起,滿載的渡船緩緩地離開了碼頭,渡船屁股底下泛起滾滾的白色浪花,笨拙地朝對岸駛去。
渡船吃力地博弈著桀驁兇悍的揚子江水,奮力保持著行駛的方向,船上的人們終于有了一絲絲的安穩 , 喧鬧聲也降低了很多。
看到了,有很多人看到了,他們興奮地指著前方,只見江的對岸矗立著神秘又高傲的黃鶴樓,雖然她被薄薄的云霧籠罩著,但是在夕陽的余暉映襯下她嬌俏的倩影還是那么的秀麗,還是那么的令人無限美妙遐想。
“海蜇 ,黃鶴樓漂亮嗎?”董海香問
“ 當然漂亮 ,沒有哪個樓能比黃鶴樓漂亮!”
“我呢?”董海香撒嬌地問安喆。
“你是樓嗎?”
“你才是樓呢!”
董海香白眼珠一翻發嗲地敲打著安喆。
渡船雖然看上去挺笨拙,可它還是能機敏地穿梭于同樣在揚子江里游弋的漁舟帆船之間,穿梭于來往的輪船之間,避免在湍急的揚子江里與過路的輪船相互碰撞,渡船里的人們還能欣賞在揚子江里逆水西行的高聳巨大的來自海洋的西洋海輪船 。同樣,在西洋輪船的船舷邊,站著許多形形se se洋大人 ,他們居高臨下 ,也在好奇地張望著岸邊衣衫襤褸的中國人。
渡船喘著粗氣,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朝岸邊碼頭靠攏,船屁股泛出的白色小浪花更多了,還不時 有黑黃色的泥漿也打著滾浮現在水面上。
江中出現一頭白鰭豚,它只露出白白的腦袋,兩只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觀察著江的兩岸。 不一會兒,它身后又出現一頭小不點兒白鰭豚,緊緊跟著那頭大白鰭豚的身后,看來那頭大白鰭豚是媽媽,小白鰭豚是寶寶 ,白白的小腦袋露出水面 ,同樣睜著大眼睛學它媽媽也在好奇地東張西望 。小白鰭豚不知好歹地搶先游到它媽媽前面去了,還得意地搖晃著小腦袋,它媽媽好像有點生氣,只見腦瓜頂上噴出一股濃濃的水霧,意思是叫小白鰭豚寶寶趕快滾到媽媽身后去,別在岸邊上的叔叔阿姨們面前丟人現眼 。小白鰭豚挺知趣 ,乖乖溜到媽媽身后去了。
疲憊的渡船左搖右擺地把自己的側面逼近碼頭邊,船員朝岸邊扔出粗大的纜繩,岸上的人接住纜繩 ,協助渡船穩穩停住。
渡船里急不可耐的人群一窩蜂似的沖出渡船魚貫而出 ,董海香趕緊啟動汽車:
“快上車!”
安喆張克楠急忙也坐上車,董海香待人群已經基本都走沒了,她才推掛車檔放手剎松離合踩油門搖晃著駛出渡口。
渡口門前是小廣場,擠滿了擺小攤的小吃攤位,路不寬不好走,董海香耐著性子好不容易駛出小 廣場向左拐來到金提路,路面還算是好一些,行人車輛比較少。董海香猛踩油門疾馳而去直奔她干爹家。
在金提路的兩側,栽種著纖細的垂柳,隨著微風吹拂,柳枝像少女的披肩發絲飄蕩在路邊 。太陽勞累了一天回家休息去了,天色暗了下來,路燈非常昏暗,氣溫也很悶熱 。忙忙碌碌的鳥兒們也都各自道別,成雙成對地回到自己的巢穴,打理溫馨小家,喂養自己的小寶寶去了 。董海香臉上流著汗水珠滴在胸前 ,滴在肩膀上 。她顧不上擦拭討厭的汗漬 ,一心想著快點趕到她干爹家。
越野車又拐了幾道彎,終于來到一個大院子的門前,里面的人趕緊把大鐵門打開,董海香把車徑直開到小洋樓跟前停下車。董海香跟安喆他們下車,沿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走進小洋樓 。西洋式的大門顯得很高雅 , 門半掩著 ,沒等董海香推開大門 ,里面有人給打開了厚重的彩色玻璃鑲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