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躺在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的悶痛,更折磨人的是左手。被厚厚紗布包裹的傷口深處,那枚緊貼皮肉的青銅小印,如同一塊嵌入骨髓的萬年寒冰,正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刺骨的陰氣。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門板上那塊硬紙板被推開一條縫,陳美嘉那張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探了進來,眼神里還殘留著些許后怕,但更多的是關切。
“凌昊,我給你熬了點白粥,放了點糖,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吃這個。”她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謝了美嘉,你人還怪好的嘞。”凌昊強打精神,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熱粥的香氣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暫時驅散了鼻尖縈繞的陰冷氣息。
陳美嘉把粥放在床頭柜上,看著凌昊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還有那只裹得像粽子、依舊散發著不祥寒氣的左手,忍不住又打了個寒噤。
她搓了搓手臂,似乎想驅散那股莫名的涼意,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開口:“凌昊,我們以前有個舍友叫秦羽墨,她剛剛從國外旅游回來,人可好了 ,聽說公寓來的新朋友病了,特意過來看看,人現在在客廳呢。你…你要不要見見?”
秦羽墨,一聽就是個美女的名字,這個名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凌昊的心湖,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
“過幾分鐘,打完輸液,我就出去看看。”凌昊回應道。
陳美嘉見他沒反對,轉身出去。很快,輕盈的腳步聲再次靠近門口。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被紙板遮掩的門框處。
來人穿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風衣,內搭一件質感柔軟的淺杏色高領羊絨衫,下身是優雅的直筒長褲,襯得身姿愈發修長挺拔。
她有一頭打理得極其精致的栗色長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帶著慵懶的風情。五官明艷大氣,妝容淡雅卻恰到好處地突出了那份成熟知性的美感。手里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水果籃。
正是秦羽墨,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而關切的微笑,目光落在凌昊身上時,流露出自然的同情和友善。“凌先生是吧?你好,我是對門3601的秦羽墨。聽美嘉說你身體不適,特意過來看看,希望沒有打擾你休息。”她的聲音溫婉動聽,如同上好的絲綢,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的出現,像一道柔和的暖光,瞬間照亮了這間陰冷狼藉的房間。那份優雅、從容、以及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成熟魅力,足以讓任何正常的男人心跳加速。
然而,就在秦羽墨踏入房間門檻的瞬間,凌昊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恐懼和冰冷寒意,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潛意識里的不適與莫名的恐懼,是眼前這個優雅知性、笑容溫婉的女人給他帶來的。
他左手傷口深處,那枚緊貼皮肉的青銅小印,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緊接著又變得刺骨冰寒。
兩種極致的溫度在瞬間瘋狂交替,一股狂暴的、帶著無盡怨毒和貪婪的意念波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他的識海深處。
那意念屬于紅衣女鬼,但它并非來自虛無,而是清晰地指向眼前這個活生生的秦羽墨!
“咯咯咯…找到了…更合適的容器。”那冰冷粘膩、充滿極致惡意的意念,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殘忍,直接在他腦中響起!
凌昊渾身劇震,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成針尖!他死死盯著秦羽墨那張美麗溫婉的臉,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床底下八卦探測儀的指針,突然之間飛速旋轉。
她不是秦羽墨!那優雅的軀殼里,分明蟄伏著一絲陰冷、怨毒的紅衣厲鬼的殘魂,那女鬼,竟然在重傷之后,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將一絲本源殘魂,附在了這個鄰居身上!
秦羽墨似乎毫無所覺,她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地板未清理干凈的冰水泥濘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她將水果籃輕輕放在床頭柜上,目光落在凌昊那只裹著紗布、隱隱透出陰寒之氣的左手上,秀氣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
“凌先生,你的手…傷得很重啊。”她溫聲細語,語氣充滿了關懷,“醫生怎么說?需要我幫忙聯系更好的醫生嗎?我在市醫院認識幾位專家。”她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查看一下凌昊的傷勢。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涂著淡粉色的珠光甲油。
然而,在凌昊此刻驚駭欲絕的眼中,那只伸過來的、優雅白皙的手,卻仿佛化作了枯瘦慘白、指甲烏黑尖利的鬼爪,帶著凍結靈魂的陰風和致命的怨毒。
那指尖縈繞的淡淡香水味下,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讓他靈魂都在顫抖的女鬼的陰煞氣息!
“別碰我!”凌昊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向后一縮,動作之大扯動了傷口,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失聲驚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虛弱而尖銳變調!
秦羽墨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臉上的溫和關切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恰到好處的錯愕和受傷,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顯得無辜又委屈。“凌…凌先生?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她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似乎被凌昊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到了。
旁邊的陳美嘉也被凌昊這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打圓場:“凌昊,你怎么了?羽墨是出于好心!你看你把人嚇的!”
凌昊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他死死盯著秦羽墨那雙泫然欲泣、寫滿無辜的眼睛,那眼底深處,一絲極其隱晦、如同深淵寒潭般的冰冷戲謔,一閃而逝!
是她,絕對是她!那絲殘魂就藏在這具優雅溫婉的皮囊之下,像一條毒蛇,盤踞在鮮花叢中,等待著給予獵物致命的一擊!
“對…對不起…”凌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度虛弱和驚魂未定的笑容,“我…我傷口太疼了,怕被外力觸碰。”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左手傷處傳來的陰寒和劇痛更加清晰了。
“沒關系,是我唐突了。”秦羽墨很快收起了那副委屈的表情,重新露出溫婉得體的微笑,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她優雅地攏了攏耳邊的栗色卷發,動作自然流暢。“凌先生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讓美嘉叫我。”她說著,目光再次不經意地掃過凌昊那只散發著陰寒氣息的左手,眼底深處,那絲冰冷的貪婪和怨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她轉身,邁著從容的步子離開了房間,高跟鞋的聲音在走廊里漸漸遠去,留下一縷淡淡的、優雅的香水味。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凌昊緊繃的身體才猛地松懈下來,如同虛脫般癱軟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早已濕透了鬢角。
左手傷口處,那青銅小印傳來的陰冷吸力,似乎因為剛才的刺激而短暫地加劇了一瞬,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刺痛。
“凌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陳美嘉皺著眉,不滿地抱怨,“羽墨姐人多好啊!特意來看你,你還吼人家!太沒禮貌了!”
凌昊沒有回答,他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絕望。
真正的噩夢開始了,那個紅衣厲鬼,那個覬覦他純陽本源的惡鬼,并未遠離。
此時此刻換上了一副優雅美麗、卻更加致命的新面孔,她就住在對門,她就叫秦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