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兒沒有回答。
她只是仰著頭,定定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此刻如同空洞。
但鄔澤卻感覺,阮兒此時的神情,真真像極了何皎皎。
不僅是容貌的相似,更像是將那個早已消逝的影子,猝不及防地拽到了鄔澤眼前。
像!太像了!
鄔澤心頭猛地一顫。
林芝芝立刻察覺到了鄔澤瞬間的失神,她心頭警鈴大作,幾乎是撲上來挽住鄔澤的手臂,急切地解釋道:
“王爺,您別誤會!是她......是她見王爺來了妾身房里,心里頭不痛快,執(zhí)意要跟過來的!妾身看她那可憐樣兒,想著畢竟是王爺您的丫鬟,一時心軟,才讓她在外頭伺候的。”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剜著阮兒,暗示她識相點。
阮兒無言以對,也不打算開口解釋。
鄔澤自然知道這是林芝芝信口胡謅的鬼話。
但他的嘴角,還是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鄔澤的聲音放得又冷又硬,暗含刻意的羞辱:
“呵,就這么喜歡本王?舍不得本王,非得眼巴巴地跟過來看著?”
他向前逼近一步,愈發(fā)迫人威壓:
“你以為本王愿意日日見到你這張臉?若你開口,本王立刻放你出府!絕無二話!”
鄔澤此刻有些煩躁,他從來不會對下人表露出太多的情緒。
沒讓阮兒直接滾出去,已經(jīng)是他看在她為自己做了這么多事后最大的忍耐了。
阮兒就這樣默默地回望著他。
也好。
阮兒心中一片死寂的荒涼。
她的心早已碎成了齏粉,風(fēng)一吹就散了。
“本王問你話呢!你還要本王哄著你講話嗎?”
鄔澤的聲音陡然拔高。
林芝芝在一旁屏住呼吸,盯著阮兒的嘴唇,雙手激動地絞緊了帕子,恨不得撲上去替她喊出那個“想”字!快答應(yīng)啊!
賤婢!快滾!
然而,阮兒太了解鄔澤了。
他字字句句都是試探。
他問她“想不想走”,潛臺詞是“你敢不敢走”。
鄔澤從不喜歡被人背叛,哪怕是一個侍女,哪怕是一個物件。
但這座王府里,還有一個人,一個她視為親妹、重活一世依舊真心相待的人——她的貼身侍女柳眉。
柳眉是她在這世上僅剩的的牽掛。
她與先幾個月出府的柳眉約定好,一起在府外相見
她必須忍耐,必須等到那時,確保她和柳眉能柳眉安全無虞地離開。
念及此,阮兒深吸一口氣,聲音搖晃些許,她無比鄭重地向前一步,雙手交疊置于身前,然后叩拜下去:
“奴婢不想離開王爺。”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鄔澤眉峰倏地一凜,眼底卻涌現(xiàn)出意外。
這個答案,顯然超出了他的預(yù)料。
她竟然拒絕了?
此話一出,林芝芝登時變了臉色,望向阮兒的眼神也更加陰毒。
好你個下賤胚子!平日里裝得一副清高不爭的樣子,原來骨子里這么會耍心機!
鄔澤短暫的錯愕之后,嘴角勾起幾分嘲弄,夾雜著笑意:
“哦?當(dāng)真......舍不得離開本王?”
他刻意拖長了語調(diào),
阮兒再次深深叩首,額頭貼在冰涼的地磚上,借那冷意讓自己保持清醒。
才立起身道:
“奴婢身是王爺?shù)娜耍酪彩峭鯛數(shù)墓怼M鯛斎粲幸惶靺挆壛伺荆蛞獨ⅲ鹨獥墸窘^無怨言,甘之如飴。
但......奴婢永遠(yuǎn)不會自己選擇離開王爺。”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連她自己都幾乎要信了。
為了柳眉的安全,她甘愿將違心的枷鎖再戴上幾日。
“王爺!您看看這個不知廉恥的奴婢!”
林芝芝再也按捺不住,委屈道:
“她竟敢如此厚顏無恥地賴著您!王爺您……您當(dāng)真就這般喜愛她嗎?”
出乎意料的是,鄔澤臉上竟無半分不耐。
他意外的好性子,甚至伸出手,一種近乎縱容的姿態(tài)。
輕輕拍了拍林芝芝的手背,聲音是阮兒從未聽過的溫和:
“好了,芝芝,莫要與一個婢女置氣,沒得失了身份。”
那語氣里的偏袒,清晰得刺耳。
要知道,鄔澤是從來不喜歡女人有太多的情緒干擾他做決議的,可是他對林芝芝是如此一貫的溫柔、善意、耐心。
看來她走后,鄔澤終歸是娶到了他“喜歡”的人。
這樣也好,也算....各得其所了。
這聲輕嘆精準(zhǔn)地鉆入鄔澤耳中。
他眼角的余光掃過阮兒,卻沒再多說什么:
“芝芝,夜深了,你身子不適,早些歇息。”
鄔澤對一旁的林芝芝丟下這句近乎敷衍的安撫。
他猛拂袖,伴隨著一股凜冽的寒意,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在與阮兒擦肩的瞬間,鄔澤腳步甚至未曾完全停頓,只從齒間砸下一個冰冷的命令:
“跟上!”
阮兒順從地垂下眼瞼,默默跟在他的身影之后。
“王爺!”
林芝芝的呼喊聲被拋之腦后,只能是恨恨地在原地跺腳。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再也顧不得什么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她瘋狂地撕扯著那些帷幔
“賤婢!下作的小娼婦!”
滿屋的侍女嚇得噤若寒蟬,春兒和秋兒更是大氣不敢出,只驚恐地看著自家小姐狀若瘋魔。
秋兒卻眼轉(zhuǎn)一轉(zhuǎn),趁機跪地獻上毒計:
“小姐息怒!奴婢聽說,那灶房小廝李福,仗著是李管家侄兒,慣是個色膽包天的腌臜貨,早就覬覦阮兒那賤婢的美色!
若.....若王爺親眼所見她與那等粗鄙下賤之人通奸,成了殘花敗柳,豈能容她?定會將她像破布一樣丟給李福!如此,小姐心頭大患就.....”
林芝芝的臉上終于露出獰笑。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這個阮兒,給她等著!敢跟她林芝芝作對,這就是下場!
她壓低聲音對秋兒道:
“快!現(xiàn)在就去,仔細(xì)吩咐了那個李福,必須要按照我的意思來....”
秋兒得令,立馬轉(zhuǎn)身朝院內(nèi)偏門出去了,恰好今日,是那個李福守夜。
院外的侍女瞪著眼睛將這場鬧劇看了個完整,有人暗暗向其他相熟的侍女,詢問,這個阮兒到底是怎么的人物。
“你們待得久了就知道了,王爺?shù)脑簝?nèi)侍女這么多,也只有她能貼身侍奉。”
“哎喲,那想必已經(jīng).....怎么也算半個主子了。”
侍女搖搖頭:
“發(fā)沒發(fā)生過重要嗎?你看她還不是跟其他侍女做一樣的活,依我看,就是王爺用得順手罷了,要是沒有名分,王爺又一直用她,那一輩子在府內(nèi)豈不凄慘?”
“也是.....”
宮女嚼舌根的胡一字不落地落到阮兒的耳里。
一輩子在府內(nèi).....真像個詛咒。
鄔澤卻對這些嚼舌根的話置若罔聞,可在不在意是一回事,想不想聽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使了一個眼色,暗處的侍衛(wèi)凌風(fēng)便明白他的意思,抽身隱去,警告那些多嘴的侍女。
“你心中也如她們所想,想逃出府嗎?”
鄔澤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