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垛謝過高鎮長于隊長,背那桶豬血回家染魚網。
魚網為什么要染過才能去捕魚,老人們說是為了防腐,以周三垛這躺經歷,知道這是胡話,豬血只能招腐,哪能防腐,血染魚網其實是讓魚網擁有殺氣,讓魚網的綱目一如狼貓的眼睛兇狠無比。
一個人、一張網,沒有經過血染一回,那是不堪大用的。
周三垛想,我的豬血來之不易,用它染過的漁網一定能將一天一地的魚都網羅過來。
周三垛得意地背起漁網去打魚,網撒下去,心里便抑制不住第一次收網時那種歡喜,然而網收起時里面卻是空的。
上山打狼,人與狼斗狠斗智,下河撈魚,人與魚沒什么斗的,魚其實是很可憐的東西,一張網子就讓它們活見閻王。
周三垛又將網一次次地撒下去,收起的網仍然都是空的,難道村里的魚都像山上的狼一樣地狡猾。
半天之后,他只能背一張空網灰溜溜地回村,路過麻三的門口,見麻三正在那兒掃地,他就說:“麻三,這網撒下去十網有十網都是空的。”
“三垛啊,我給人家織網從來就是要收四壇酒,你用兩壇酒來打發我,那網收上來能不是空的嘛。”
我操,這個麻三,原來狡猾的不是魚,而是像狼一樣的麻三。
***麻三,若是我爹還在,就不是我讓你織魚網,是你將魚打好了送我吃,織個漁網能讓我十網下去十網空?
周三垛臉色頓時陰沉,一時麻三從他臉上看出他爹的那張死人臉,麻三立刻遞上笑臉:“三垛,你把網子留下,我今日就把卯掉的針線給你補上。
周三垛說:“不用了,我不想打魚了,我想到高鎮長那兒做自衛隊員。”
周三垛正式成了鎮上的一名自衛隊員。
進自衛隊第一天,高鎮長就讓他肩上斜挎起盒子炮來,還讓他一起去江邊收稅。
那天,天氣晴朗,到了江邊,遠遠地看江里到處都是船影。
“三垛,看見那條船嗎,對著船頭放一槍。”
周三垛掏出槍,對著江面,就在他顫動的手要扣動扳機時,他的臉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
“你他媽的槍口朝哪兒,槍口朝著那船,朝船頭上的那個人。”
這一耳光讓他明白什么叫收稅。
收稅其實好比你帶一張血染的網子,用你的兇煞把魚們都轟進你的網里來。
于是周三垛將槍口對準船頭的那個男人,槍響了。
這是第一次放槍,槍是用來殺人的,他不知道這次算不算殺人,因為放槍是一門技藝,比撒網打魚難得多,如果今天這一槍打死了人,只能說是那個人倒霉,因為他對放槍一點都不在行。
槍響后,那個人并未倒下,臉上露出巨大的恐懼,他的船很快靠過來。
船到面前,周三垛才看到那個男人一只耳朵在流血。
“好小子。”高鎮長咕嘟了一聲,顯然這一聲是在夸他。
船靠岸時,那個男人高舉著雙手,哭喪著臉上了岸。
周三垛一把揪住他帶血的耳朵。“怎么,被老鼠咬著啦?”
那男人哭喪的臉猛地露出笑來。“爺爺,是讓喜雀咬了一口。”
“遇上什么喜事了?”
“遠遠的看到老爺們在江邊候著,這是我天大的喜事啊。”
“候著你干什么?”
“是讓小的孝敬幾位爺呀。”
那男人是經風歷雨的人,絲毫不去理睬耳朵上仍在流淌的鮮血,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來。
周三垛正要伸手接錢時,錢被高鎮長一掌打在地上。
“三垛,一看這小子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就送你做個練手的靶子,這一江的稅務,要收進你的腰包,沒個好槍法可不行。”
周三垛立即對那男人舉起了槍。
那男人連忙跪倒,磕頭如搗蒜。
“爺爺饒命,饒命。”
立刻從身上掏出幾塊銀元來。
高鎮長的嘴角終于露出了笑意。
“記住,地上這些錢是女人花的,爺們只花這樣的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