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一道寒光閃過,衛錚的劍突然斷成兩截。
贏子夜緩緩收劍入鞘,玄色長袍無風自動。
“衛大人好大的威風?!?/p>
他環視眾氏族,突然輕笑。
“誰說廢軍功了?”
殿內驟然一靜!
“廢的是世襲,不是軍功?!?/p>
贏子夜一字一頓。
“有功者賞,有才者用?!?/p>
“衛大人之子若真有本事,大可憑軍功掙個萬戶侯,何必死抱著祖上那點余蔭?!”
李斯適時補刀!
“正是!商君變法時便說過,世襲制乃亡國之兆!”
孟鄴突然渾身發抖,指著那摞雪白考卷。
“那這些…這些紙……”
“哦?”
贏子夜挑眉。
“孟大人是怕寒門學子讀不起書?”
他忽然擊掌,侍從立刻抬進十口大箱。
“即日起,各郡縣學宮免費發放紙書,對了……”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氏族們,笑得人畜無害。
“第一批印的正是《商君書》和《韓非子》?!?/p>
孟鄴聞言,踉蹌后退,撞翻了銅鶴燈臺!
火油潑灑在地,映照出氏族們扭曲的面容。
他們仿佛看見,百年世家正在這熊熊火光中,一點點化為灰燼……
而就在殿內劍拔弩張之際。
王賁突然大步出列,鐵甲鏗鏘作響。
他雙手捧著一卷素帛,聲如洪鐘:
“臣代家父上奏!”
滿朝文武頓時屏息!
贏子夜余光瞥見父皇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心中頓時了然。
“老將軍有何奏請?”
始皇帝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溫和。
王賁深吸一口氣。
“家父年邁多病,懇請陛下準其卸甲歸田。”
說著展開素帛。
“這是家父親筆?!?/p>
滿朝嘩然!??!
隴西孟鄴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王氏乃軍功世家之首,王翦更是滅楚平燕的第一功臣。
如今連他都自請卸甲,氏族們還拿什么阻攔科舉?
“老將軍勞苦功高?!?/p>
始皇帝嘆息一聲,竟親自步下龍階接過奏疏。
“準奏。賜驪山別業,加食邑千戶。”
贏子夜注意到南陽趙氏家主趙璋的手指已經掐進掌心,鮮血順著玉笏滴落。
這位也曾隨王翦征戰的老將,此刻面色灰敗如死人。
“陛下!”
三川尉林突然嘶吼。
“王氏世代將門,豈能……”
“尉老。”
王賁轉身打斷,虎目含威。
“家父常說,大秦銳士當以戰功論英雄?!?/p>
他故意頓了頓。
“而非……祖上余蔭?!?/p>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抽在氏族臉上??!
衛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竟嘔出一口鮮血。
他忽然明白,這場博弈…從始至終都在那位帝王掌控中。
連滅國功臣都自愿放棄世襲特權,他們這些世家還有什么資格反對?
“諸卿還有異議?”
始皇帝掃視眾臣,指尖摩挲著王翦的奏疏。
殿內…死一般寂靜。
只有淳于越等儒臣低頭盯著新發的紙書,仿佛突然對上面的墨字產生了濃厚興趣。
“既如此。”
始皇帝突然提高聲調。
“即日頒詔天下,推行科舉!各郡縣設學宮,明年開春首試?。。 ?/p>
他起身時,十二冕旒劇烈晃動。
“科舉與軍功并行。有本事的——”
目光如電掃過眾氏族,“自己來取。”
“陛下圣明?。?!”
李斯率先跪拜。
文武百官如夢初醒,紛紛跟著山呼。
只有氏族眾人跪得遲緩。
孟鄴的膝蓋砸在地上時,發出沉悶的響聲。
贏子夜望向殿外。
朝陽穿透云層,將新制的紙書照得透亮。
他仿佛看見無數寒門學子捧著這些輕薄的紙頁,正一步步踏上曾經被氏族壟斷的青云路!
而在陰影處,趙璋盯著自己染血的玉笏,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這聲嗚咽很快淹沒在退朝的鐘聲里,如同百年世家最后的悲鳴!
……
十八公子府內。
胡亥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青銅蜘蛛。
窗外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墻上如一只蟄伏的毒蝎。
“有意思……”
他突然輕笑出聲,手中蜘蛛“咔”地裂成兩半。
趙高無聲地出現在陰影處,蒼白的臉上帶著諂媚:
“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六哥這一手,當真漂亮?!?/p>
胡亥將碎蜘蛛拋向半空,又穩穩接住。
“科舉制?呵……”
他瞇起眼。
“這是要掘了氏族的祖墳啊?!?/p>
趙高袖中滑出一卷竹簡:
“隴西孟氏、南陽趙氏等十二家,已秘密聚議三次。”
他壓低聲音。
“他們打算……”
“刺殺、反叛?”
胡亥突然大笑,笑聲甜膩得令人毛骨悚然。
“就憑那群老廢物?”
窗外,忽然驚雷炸響!
胡亥跳下軟榻,赤足踩過冰涼的地磚:
“單靠他們,怕是連六哥的衣角都摸不到。”
趙高會意,從懷中取出一枚虎符:
“三千精銳已備妥,都是按公子要求,用那些‘消失’的軍械武裝的?!?/p>
胡亥接過虎符,指尖在“銳士營”三個字上摩挲:
“讓衛錚的幼弟衛琮帶隊。”
他歪著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畢竟他兄長剛在朝堂上吐了血,多好的報仇機會啊。”
趙高突然壓低聲音:
“公子,若事敗……”
“敗?”
胡亥甜膩的嗓音陡然轉冷。
“那就讓衛琮變成死人。”
“他衛氏全族都沒了,不差他一個。”
他忽然湊近趙高。
“畢竟死人,是最聽話的?!?/p>
一道閃電劈落,照亮了胡亥袖中滑出的瓷瓶。
和孟琰牢中所服一模一樣的“鳩羽之毒”。
“對了。”
胡亥轉身時,瓷瓶消失不見。
“讓人留意隴西,孟鄴那個老狐貍,說不定會留后手。”
趙高躬身退下時,瞥見胡亥正對著銅鏡練習表情。
鏡中的少年一會兒天真爛漫,一會兒陰鷙猙獰,最后定格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甜美笑容。
“六哥啊六哥……”
胡亥對著虛空輕語。
“你以為贏了朝堂,卻不知這棋盤……”
他忽然將虎符砸向銅鏡,鏡面“咔嚓”裂開。
“早就被我掀了!”
暴雨傾盆而下。
……
孟氏。
密室內,青銅燈盞的火光劇烈搖晃,映照出幾張扭曲的面容。
孟鄴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酒樽傾倒,渾濁的酒液浸透了竹簡上“科舉制”三個刺目的大字。
“這是要絕我們的根??!”
孟鄴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花白的胡須不住顫抖。
衛錚死死攥著一塊玉佩——
那是他兒子衛桀的遺物,他專程派人去隴西找到的。
玉佩邊緣已經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我兒…我兒定是早料到有今日……”
“現在說這些有何用!”
南陽趙璋猛地掀翻案幾,額頭青筋暴起,
“科舉詔書已下,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那些賤民騎到我們頭上?”
密室內陷入死寂。
尉林突然冷笑:
“爾等想逼宮?就憑我們在咸陽這點人手?”
“咯吱”一聲,密室暗門突然開啟。
衛琮披著黑色斗篷悄然現身,斗篷下隱隱露出鐵甲寒光。
“二弟?”
衛錚愕然起身,
“你不是在藍田大營……”
衛琮解下斗篷,露出一身精良鎧甲——
這分明不是秦軍制式。
他單膝跪地,聲音低沉如悶雷:
“兄長,侄兒臨終前,曾交予我三千精銳?!?/p>
“什么?!”
孟鄴手中的玉杯啪地碎裂。
“自去年起,桀兒便暗中用那批軍械武裝死士?!?/p>
衛琮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上面詳細記錄著各營分布,
“如今都藏在驪山廢礦中。”
趙璋一把搶過帛書,手指劇烈顫抖:
“好……好!不愧是衛氏麒麟兒!”
他突然狂笑起來,
“天不亡我世家!”
孟鄴卻面色陰沉:
“三千人……攻咸陽還遠遠不夠。”
“自然不能硬攻?!?/p>
衛琮眼中閃過一絲詭譎,
“第一步,換掉咸陽城防?!?/p>
他指向帛圖上幾處紅點,
“中尉楊樛是家父舊部,可讓他‘病休’,由我們的人接任?!?/p>
尉林捻須沉吟:
“宮門值守衛尉周勃剛調任,正好安排趙氏門客頂缺。”
“慢著。”
孟鄴突然抬手,老眼中精光閃爍,
“此事需得徐徐圖之。先讓各郡子弟以探親為由陸續入都,分散安置在別院中?!?/p>
衛錚擦去掌心血跡,露出猙獰笑容:
“等科舉開考那日,萬千學子齊聚咸陽……”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正好一網打盡?。?!”
衛琮忽然壓低聲音:
“還有一事。那批軍械中,有二十架公輸家特制的弩車……”
“好!”
趙璋拍案而起,
“就用贏子夜造的利器,送他們父子歸西!”
密室外突然雷聲大作!
孟鄴走到窗前,望著被閃電照亮的咸陽宮輪廓,蒼老的面容在明滅間顯得格外可怖:
“六公子…你既掘我世家根基……”
他猛地合上窗欞,
“就別怪我們刨你贏氏祖墳?。?!”
衛琮悄然退到陰影處,指尖摩挲著袖中一枚蜘蛛令牌。
那是今早趙高秘密交給他的信物。
有十八公子和中車府令作為靠山,這次起事,必定能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