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斜地灑進會議室,在長條形的會議桌邊緣投下幾道平行的光帶,宛如被一位嚴苛的工匠用尺子仔細量過一般,整齊得沒有一絲偏差。陳風坐在會議桌的一端,神情有些疲憊,他將手機輕輕倒扣在桌面上,屏幕還未完全熄滅,殘留著昨晚未讀完的郵件內容——那是一封來自“全球異能協同***”的第一份合作執行表,標題醒目地寫著《數據采集標準化流程(草案)》。
阿飛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他的腳步帶著一股急切,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哎呀,你們看看,他們這是要搞人口普查還是做情緒貼啊?”阿飛一進門就嚷嚷起來,臉上滿是不滿,“一天要采樣三百人?咱們這社區總共才四百個常駐居民,這是要把人當數據工廠的零件使啊!”
小靈正低著頭,認真地整理著手中的登記本,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聽到阿飛的話,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而且表格里問‘最近七十二小時焦慮峰值出現在何時’,這也太苛刻了吧。誰記得清啊,我連昨天中午吃了什么都快忘了。”說完,她又無奈地低下頭,繼續擺弄著登記本。
這時,專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沉穩,他語氣平淡地說:“人家是按實驗室節奏來的。在柏林,他們用AI情緒模擬器跑數據,一天五千樣本都不帶喘氣的。在他們眼里,這可能就是常規操作。”
“可我們不是機器啊!”陳風皺了皺眉頭,伸手翻開那份文件,目光迅速掃過其中的一條條款,“他們要求‘無延遲上傳生理反饋’,意思就是貼片一貼上,數據就得實時傳回他們的云端。這不是把人變成行走的傳感器了嗎?”
阿飛夸張地張開雙臂,模仿著某個夸張的姿勢,大聲說道:“下一步是不是還得給我們居民發編號?A001號大媽,今天心跳超標,請速去冥想角報到!這不是開玩笑嘛,咱這社區是個有溫度的地方,不是冷冰冰的數據工廠。”
陳風沒有笑,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盯著文件末尾那個熟悉的波紋徽標,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昨晚。當時他匆匆瀏覽郵件,看到那行燙銀小字——“平衡之輪,始于裂隙”,沒太在意,只當是一句普通的標語。可現在,結合這份文件的內容,再看這行字,倒像是某種預言,暗示著這次合作背后隱藏的矛盾與挑戰。
“得談談。”陳風收回思緒,眼神堅定地說。
下午兩點,林瀾準時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她依舊穿著那身淺灰色的西裝,身姿挺拔,氣質干練。她的手里多了一個平板,屏幕在光線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她輕輕走進會議室,在座位上坐下后,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收到你們對采樣頻率的反饋了。”
“不是反饋,是疑問。”陳風將打印版的流程表推到林瀾面前,手指在紙張上輕輕敲了敲,“你們的標準適合高度結構化環境,但我們這兒是社區,不是實驗室。居民來這里是為了緩解壓力,不是參加一場數據馬拉松。他們需要的不是繁瑣的數據采集,而是溫暖的關懷和有效的幫助。”
林瀾微微點頭,翻了一頁流程表,語調平穩地說:“理解。但模型訓練需要大量高質量數據。如果采集節奏太慢,迭代周期會拉長三倍以上,這對整個項目的進展都會有很大的影響。”
“所以我們建議分階段。”小靈插話道,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期待,“先小范圍試運行,比如每天二十人,觀察居民的反應,再逐步調整。而且……”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能不能去掉‘焦慮等級自評1 - 10分’這種題?很多人填8分是因為昨天菜價漲了,不是心理問題。這樣得到的數據根本不準確,對我們了解居民的真實情況也沒有幫助。”
林瀾眨了眨眼,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輕輕咬了咬嘴唇,片刻后,輕笑一聲:“你們把人當人,我們把人當變量。這大概就是差別。不過,你們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空氣仿佛松了一瞬,緊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也不是不能改。”林瀾手指輕點屏幕,屏幕上顯示著流程表的內容,“我們可以加入‘情境備注欄’,讓使用者補充背景信息。比如‘高值原因:孫子考試不及格’。這樣既能得到數據,又能了解背后的原因。”
阿飛咧嘴笑了:“這還差不多,至少能知道是誰背了鍋,不然總覺得數據背后藏著什么秘密,怪嚇人的。”
會議繼續推進,但新的分歧很快浮現。國際組織提議下周啟動“雙城對照實驗”,同時在本地和新加坡站點測試新版貼片,要求雙方使用完全一致的操作流程。
“問題就在這兒。”專員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新加坡那邊是政府主導項目,居民配合度高,流程統一。我們這邊,昨天還有個大爺因為貼片顏色不喜歡,非說會影響運勢,死活不肯貼。最后還是小靈有辦法,拿了個淡紫色的,說是‘風水特調款’,他才勉強答應。”
“顏色還能影響運勢?”林瀾微微皺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說粉色招桃花,藍色克妻。”阿飛聳了聳肩,無奈地說,“誰知道他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說法,反正就認定了。”
林瀾沉默了三秒,忽然低頭在平板上快速記錄:“備注:文化適配性需納入產品設計維度。看來我們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還需要更多地考慮到不同地區的文化差異。”
陳風差點笑出聲,他看著林瀾,認真地說:“你看,這就是我們說的‘溫度’。你們優化的是滲透率,我們還得過大爺的心理關。不然就算貼片貼上了,居民心里不樂意,數據也不真實。”
林瀾抬眼,目光與陳風交匯:“所以你們認為,效率和人文不能共存?”
“不是不能共存。”陳風坐直了身子,眼神中透著堅定,“是得有節奏。你們想快跑,我們還在學走路。硬拉一起,容易摔。我們得一步一個腳印,找到適合我們的方式。”
“那你們提議怎么辦?”林瀾向前傾了傾身子,表現出對陳風想法的興趣。
“試點。”陳風早有準備,他從桌上拿起一支筆,在紙上簡單畫了一個框架,“我們各自按自己的方式做一輪小規模測試,然后對比結果。誰的數據更穩、副作用更少,誰的方法就作為下一階段參考。這樣既能保證效率,又能考慮到人文因素。”
林瀾思索片刻,眼神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可以。但有個條件——必須使用同一版貼片,同一套監測設備,否則變量太多,結果無效。我們要確保測試的公平性和準確性。”
“沒問題。”陳風點頭,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設備你們提供,貼片我們出,數據雙方共享。這樣既能保證數據的完整性,又能促進雙方的交流與合作。”
“共享,但不公開。”小靈補充道,她的表情嚴肅,“原始數據加密,只輸出分析報告。這樣可以保護居民的**,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成交。”林瀾伸出手,她的手掌修長而干凈。
兩只手在空中輕輕一碰,像是兩只蝴蝶在試探水溫,帶著一絲謹慎,又有一絲期待。
幾天后,測試啟動。國際團隊帶來了高精度透皮儀,銀白色的外殼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操作時發出輕微的蜂鳴聲,像只勤快的電子蜂。他們迅速搭起臨時檢測站,穿著統一制服的技術員站成一排,流程清晰得像流水線。每個動作都標準而規范,仿佛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機器人。
反觀陳風這邊,檢測點設在社區活動室角落。一張舊木桌,桌面有些斑駁,兩把折疊椅,椅背上還留著一些不知是誰留下的印記。墻上還貼著上周的廣場舞海報,色彩鮮艷卻有些褪色。居民來了,先嘮兩句家常,聊聊天氣,談談最近的生活瑣事,再決定貼哪款顏色。現場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輕松而融洽。
“你們這像菜市場。”阿飛站在門口,看著陳風這邊的場景,忍不住評價道。
“但人家愿意來。”小靈把登記本遞給阿飛,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你看他們表情,放松多了。這樣的環境下采集到的數據,才更真實、更有意義。”
阿飛接過登記本,掃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看來咱們這方式還挺管用。”
數據出來了。第一周對比報告顯示:國際組采樣速度是他們的六倍,但脫落率高達37%——不少人中途退出,理由五花八門:“問題太難”“機器盯著不舒服”“像在被審問”。那些居民們在面對國際團隊嚴謹而冰冷的流程時,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自己不是在參與一個有益的項目,而是在接受一場嚴格的審查。
而陳風團隊的樣本量雖小,完成率卻達98%,且情緒波動曲線更平穩。居民們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完成了數據采集,他們感受到的是關懷和尊重,而不是壓力和審視。
林瀾看著報告,手指在“脫落率”那一欄停了停,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和反思。“我們太依賴系統了。”她終于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忘了人不是程序,輸入指令就能運行。人是有情感、有思想的個體,不能用對待機器的方式來對待他們。”
“也不是完全沒收獲。”陳風指著圖表,微笑著說,“你們的設備確實精準,尤其是皮電反應捕捉,比我們手頭的強太多。我們可以取長補短,讓這個項目變得更好。”
“所以?”林瀾抬眼,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待。
“合起來用。”陳風笑得很燦爛,“你們的硬件,我們的流程。讓機器高效,但別讓人緊張。這樣既能發揮技術的優勢,又能體現人文關懷。”
林瀾沉默片刻,眼神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忽然問:“你們之前說的那個‘風水特調款’,還有嗎?”
“有啊。”小靈從包里拿出幾片不同顏色的貼片,五顏六色的貼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其實成分一樣,就是染料不同。這些貼片只是為了滿足居民們不同的喜好和文化需求。”
“給我兩片。”林瀾接過,放進公文包,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新奇,“下次去東京站,也許用得上。東京那邊的情況可能和這里又不一樣,我們需要更多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會議結束前,小靈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問:“你之前說,在別的國家也遇到過類似問題?”
林瀾點頭:“在墨西哥試點時,當地人拒絕使用藍色貼片,說那是‘死亡之色’。后來我們改用暖橙,配合當地音樂療法,成功率翻倍。不同的文化背景對顏色、圖案等都有著不同的理解和感受,我們必須充分考慮這些因素。”
“還有專門的溝通機制?”小靈追問,她的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跨文化協調小組。”林瀾說,她的聲音平靜而自信,“由心理學家、人類學顧問和本地執行者組成,每周開會,專門處理這類問題。通過這樣的機制,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不同地區的需求和特點,及時調整項目方案。”
小靈眼睛一亮,正要再問,專員忽然開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搞一個?這樣在以后的項目中,我們就能更好地應對各種文化差異和挑戰。”
陳風看向林瀾:“你覺得呢?”
林瀾沒立刻回答。她打開平板,翻到一頁文檔,標題是《平衡之輪:異能應用中的文化調諧模型》。文檔的首頁畫著一個圓,被分成八等份,每一份標注一種價值觀:效率、安全、尊重、參與、透明、適應、信任、共情。圓心寫著兩個字:“動態”。
陳風心頭一動,他仿佛從這個圖中看到了這次合作的希望和方向。
“我們一直相信。”林瀾輕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種堅定的信念,“真正的協同,不是一方壓倒另一方,而是找到那個能轉動的軸心。只有找到了這個軸心,我們的合作才能順利推進,項目才能取得成功。”
“所以‘平衡之輪’,不是靜態的?”陳風問,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從來不是。”她抬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陳風,“它必須有人推動,從裂隙開始。每一次的挑戰和分歧,都是推動它前進的動力。”
會議室安靜下來,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一個小孩正踮腳把貼片貼在社區公告欄的卡通貓臉上,嘴里念叨:“貓咪也要安心一號。”那純真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回蕩,仿佛給這個嚴肅的話題增添了一絲溫暖和希望。
阿飛憋不住笑:“這算不算文化輸出?咱們這小小的社區項目,居然還能影響到小貓。”
沒人接話。陳風盯著那張《平衡之輪》圖,忽然意識到,他們正站在輪緣的某道縫隙上——一邊是數據與效率的冷光,代表著科技的力量和追求;一邊是人情與溫度的暖色,象征著人文關懷和情感需求。
而要讓輪子轉起來,光靠理解不夠,得有人先邁出一步。
“我們組個協調會吧。”陳風說,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決心,“就現在。我們要為這個項目搭建一個有效的溝通平臺,讓雙方能夠更好地交流和合作。”
林瀾看著他:“你有名單了?”
“有。”陳風翻開筆記本,筆記本的紙張已經有些磨損,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我、小靈、阿飛、專員,再加上你那邊派一個技術代表,一個文化顧問。每周三下午,固定碰頭。這樣我們可以及時解決項目中出現的各種問題,確保項目順利進行。”
“顧問得從本地聘。”小靈補充道,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最好是懂異能又了解社區的。這樣他們能夠更好地理解我們的需求和文化背景,為項目提供更有效的建議。”
“我可以推薦人。”專員說,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之前處理過城南靈能調解案的那個心理學講師,她對這類事很有經驗。她不僅能夠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問題,還能很好地與居民溝通。”
林瀾在平板上快速記錄,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發出輕微的“噠噠”聲。然后抬頭:“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如果兩邊還是談不攏呢?”林瀾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畢竟在合作中,難免會出現一些難以調和的分歧。
陳風早有準備,他自信地笑了笑:“那就引入第三方評估。找獨立機構,不站隊,只看數據和反饋。這樣既能保證評估的公正性,又能讓我們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優勢和不足。”
林瀾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笑了:“你連退路都想好了。看來你對這個項目很有信心。”
“不是退路。”陳風也笑,他的笑容真誠而溫暖,“是保險繩。爬得越高,繩子越得結實。我們要確保這個項目能夠在安全的前提下順利進行,讓雙方都能從中受益。”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林瀾走到門口,忽然停下,從包里拿出那張淡紫色的貼片,輕輕貼在門框上方。那柔和的紫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溫馨。
“試試本地化。”她說,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和探索的**。
陳風看著那抹柔和的紫,忽然覺得,這輪子,也許真能轉起來。他仿佛看到了未來的景象,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這個項目取得成功,為異能社區的發展帶來新的機遇和希望。
小靈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你覺得她會真的用‘風水特調款’去東京嗎?”
陳風還沒回答,阿飛從走廊探出頭,臉上帶著夸張的表情:“快來看!他們那個高冷透皮儀,被大爺拿去暖手了!”眾人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在走廊里回蕩,仿佛為這次充滿挑戰的合作增添了一抹輕松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