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的簾子一落下,外面的世界瞬間被隔絕。
嘈雜的議論聲,鄙夷的目光,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帳篷內,只有耿忠一個人。
還有一堆在旁人看來,如同垃圾般的原始材料。
一口陶罐,一筐木炭,幾塊紗布,還有那幾個散發著霉味兒的饅頭。
耿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那雙眼睛里,所有的情緒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專注和冷靜。
仿佛一個即將走上手術臺的主刀醫生,又像一個準備進行精密實驗的科學家。
外界的一切,與他無關。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接下來的每一個步驟。
【第一步:環境消毒與器械準備?!?/p>
腦海中,圖紙系統的提示,清晰無比。
耿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潔。
他從老王那里要來了一小瓶珍貴的烈酒。
這不是用來喝的。
他倒出一些在紗布上,將那幾口陶罐的內壁,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
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然后,他又讓炊事班燒了一大鍋開水,將陶罐、筷子、紗布,所有接下來要用到的工具,全部放進去,反復地煮。
升騰的熱氣,彌漫了整個帳篷。
門口,奉李云龍的命令,負責“監視”的衛生員老王,看得一頭霧水。
“這……這是干啥?”
老王吧嗒著嘴,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燒酒擦,又是開水燙,這小子莫不是有啥潔癖?”
“這哪是煉藥,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太太在收拾廚房?!?/p>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在他看來多此一舉的“儀式”,到底有什么意義。
但他不知道,這恰恰是整個流程中最關鍵的基礎。
無菌操作。
一個超越了這個時代四十年的醫學概念。
工具準備完畢。
耿忠開始制作他的“核心裝備”。
他拿起一塊木炭,用一把繳獲來的日軍刺刀,小心地將它敲碎,然后放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用另一塊石頭,反復地研磨。
他的動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充滿了韻律感和目的性。
很快,黑色的木炭,就被他研磨成了不同粗細的顆粒和粉末。
他又拿起那些煮過的紗布,一層一層地疊好,備用。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的拖沓。
那種刻在骨子里的熟練和精準,讓帳篷外的老王,漸漸收起了臉上的嘲諷。
他雖然看不懂,但他能感覺到。
這個年輕人,不是在胡鬧。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章法”。
【第二步:培養基制作與菌種接種。】
耿忠再次走向帳篷門口。
“王班長,麻煩再給我弄點東西?!?/p>
炊事班長老王正蹲在不遠處抽著旱煙,聽見召喚,不耐煩地走了過來。
“又要啥幺蛾子?”
“給我弄一碗玉米糊糊,要稀一點的?!?/p>
耿忠說道。
“再給我弄點糖,一小勺就行。”
糖?
炊事班長老王的眉毛又立了起來。
這年頭,糖可是比子彈還精貴的東西,是專門留給傷員補充體力的。
“你要糖干嘛?你當這是請客吃飯吶?!”
“救人?!?/p>
耿忠只說了兩個字。
他的眼神,平靜而堅定。
炊事班長老王被他看得一愣,到了嘴邊的罵聲,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就轉身回炊事班,真的給他弄來了一碗玉米糊和一小勺珍貴的白糖。
耿忠接過東西,回到帳篷。
他將糖和玉米糊倒進一口陶罐里,加入適量的溫水,用筷子仔-細-地-攪-拌-均-勻。
一份最簡陋的,但營養成分齊全的液體培養基,制作完成了。
接下來,是關鍵的一步。
接種。
他拿起之前精挑細選的那個,長滿了純凈綠色霉菌的饅頭。
用一根同樣經過烈酒和開水消毒的木棍,小心翼翼地,從上面挑取了那么一丁點綠色的粉末。
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絕世珍寶。
而對于那些黑色的、黃色的霉菌,他則棄之如敝履,看都不看一眼。
這種精細到極致的篩選,讓帳篷外的老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怪了……真是怪了……”
“這發霉的東西,還有好壞之分?”
他行醫半輩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但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耿忠將那一點點珍貴的“綠霉”,輕輕地點入了裝有培養基的陶罐中。
然后,用好幾層干凈的紗布,嚴嚴實實地封住了罐口。
這又是老王看不懂的操作。
在他看來,煉藥不都得敞著口,好讓藥氣和天地靈氣交通嗎?
這封得死死的,能煉出個什么名堂?
【第三步:搭建核心裝置。】
耿忠沒有停歇。
他將那口接種好的陶罐,小心翼翼地,搬到了靠近帳篷外篝火的一側。
帳篷的帆布被他撩起一個小角,篝火的熱量,正好能輻射進來,形成一個溫暖的區域。
他又從外面搬來幾塊石頭,在陶罐周圍,壘起一個半圓形的簡易保溫墻。
一個最原始的“恒溫培養箱”,就這么搭建完成了。
做完這一切,他走向了最后那口干凈的陶罐。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過濾。
他拿起刺刀,用刀柄的末端,對著陶罐的底部,小心地敲擊著。
“砰……砰……砰……”
他的力道控制得極為精巧。
既要敲出一個孔,又不能讓整個陶罐碎裂。
很快,一個拇指大小的圓孔,出現在了陶罐底部。
一個簡陋的漏斗,完成了。
然后,他開始往這個“漏斗”里,鋪設他準備好的材料。
最下面,是一層疊了七八層的厚紗布,正好堵住那個孔。
然后,是一層粗砂。
再然后,是一層細沙。
接著,又是一層紗布。
鋪完這些,他拿起了他精心研磨的木炭粉,將它們均勻地,厚厚地鋪在了紗布上。
最后,再蓋上一層細沙和紗布。
一個結構雖然簡陋,但原理卻無比精密的“土法層析柱”,或者說“活性炭吸附過濾裝置”,奇跡般地,出現在了這個1940年的小帳篷里。
老王在外面,已經看得徹底呆住了。
他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完全看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這小子在干什么?
又是沙子又是炭的,這哪是煉藥?
這分明是在變戲法!
不!
比戲法還玄乎!
他行醫這么多年,熬過的湯藥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哪一種藥方,是這么個搞法的?
他心中的嘲笑和質疑,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動搖。
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混合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從心底里冒了出來。
或許……
或許這個瘋子一樣的小子,真的……能創造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