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里飄著紙錢燒焦的味道,我蹲在龍虎山后崖的歪脖子松樹上啃桃酥。樹皮上密密麻麻的指甲抓痕里,還粘著幾片帶血的符紙——三天前那場惡斗的痕跡。
“道長,您確定這是回山的路?“林小婉裹著件苗族百褶裙蹲在樹下,鎖骨間的陰陽魚佩正對著初升的太陽泛青光。她腳邊躺著只被蠱蟲蛀空的野兔,皮毛上結著層詭異的冰霜。
我彈了彈道袍上的渣子:“看見崖邊那叢鬼拍手沒?那是師父在觀星臺種的,專防你們巫族...“話音未落,山風突然送來陣嗩吶聲。崖壁的藤蔓簌簌抖動,竟滲出暗紅的血珠。
林小婉突然扯斷三根白發拋向空中,發絲燃起的火焰里浮現出卦象:“坎水陷,巽風急,有人在改龍虎山地脈!“她話音未落,整棵松樹突然連根拔起,樹根里纏著具貼滿辰州符的紫僵。
“天地玄宗...“我踩著下墜的樹干躍起,銅錢劍劈向紫僵天靈蓋。劍身觸到符紙的剎那,三百六十枚鎮魂釘從崖壁暴射而出。紫僵突然咧嘴一笑,腐爛的聲帶擠出句:“恭迎師兄回山!“
“師父養的看門狗都成精了?“我旋身避開尸毒,劍尖挑飛紫僵的瓜皮帽。帽子里掉出塊青銅腰牌,刻著“龍虎山殯儀館VIP客戶接待員“——這字跡分明是玄塵師叔的手筆!
林小婉突然甩出苗刀釘住紫僵右腳:“坎位三丈,有生門!“刀身銀飾映出崖壁后的暗道,石縫里滲出縷縷青煙。我們側身擠入的瞬間,整座山崖轟然塌陷,露出后面刻滿《葬經》的青銅祭壇。
壇上擺著四十九盞人魚膏燈,燈油里泡著龍虎山弟子的本命符。最中央的青銅鼎冒著綠煙,鼎身浮雕的百鬼夜行圖正在滲血——那些惡鬼的面容,竟與失蹤的同門一模一樣!
“好大的排場。“我摸出三枚洪武通寶擺成三才陣,“師父這是把壓箱底的棺材本都掏出來了?“銅錢剛落地,祭壇突然轉動,鼎中爬出個渾身長滿肉靈芝的怪物——它左手持天師令,右手握巫王杖,臉上密密麻麻縫著歷代掌教的面皮!
林小婉突然嘔出口黑血,陰陽魚佩迸發青光:“這是...陰陽蠱胎的失敗品!“她話音未落,怪物腹部裂開,飛出九只青銅匣。匣蓋彈開的瞬間,我懷中的銅錢劍突然發燙——每只匣內都蜷縮著個巴掌大的金尸,容貌與我七分相似!
“三百年的試驗品...“怪物的聲音像幾百人同時在說話,“終于等到完美的蠱胎...“它巫王杖點地,整座祭壇升起三百六十根青銅柱。柱身纏繞的鎖鏈末端拴著道門先輩的殘魂,正在結出逆北斗陣!
我咬破舌尖在劍身畫出雷符:“您這垃圾分類挺別致啊?殘魂歸殘魂,還帶自動結陣的?“雷光劈中最近的金尸,那東西卻張嘴吞下閃電,掌心凝出個微型雷暴。
林小婉突然扯開衣襟,心口牛角圖騰離體飛出:“乾坤倒轉!“圖騰化作三丈青牛虛影,撞向青銅鼎。鼎中突然伸出九條青銅根須,每條都長滿人牙,將青牛死死纏住。
“小心地下!“我拽著她滾向生門。原先站立處鉆出條雙頭巨蟒,蟒身鱗片竟是用《度人經》殘頁熔鑄而成!蛇信卷著的青銅鈴鐺發出刺耳鳴響,震得祭壇上的本命符接連自燃。
怪物突然暴起,天師令與巫王杖相擊迸出火花:“你以為逃得掉?整座龍虎山都是養蠱皿!“它腹部的人皮突然炸裂,飛出四十九只青蚨母蟲。每只蟲翼都刻著生辰八字,正與銅錢劍上的血紋共鳴!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我甩出墨斗線纏住梁柱,線繩上的北斗紋烙得青銅柱滋滋作響。林小婉趁機咬破十指,在掌心畫出《盤瓠經》禁咒:“以我巫血,喚祖巫真靈!“
血咒成型的剎那,祭壇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三百具穿著道袍的骷髏破土而出,每具骷髏都結著不同的法印——正是當年鎮壓巫王的龍虎山先輩!它們的指骨突然暴長,結成天羅地網將怪物困住。
“不...這不可能...“怪物身上的人皮開始碳化,“我明明把你們都煉成...“話音未落,初代天師的銅錢劍突然破空而來,劍穗系著的帛書無風自燃,火焰中浮現三十六天罡星圖。
我趁機躍上青銅鼎,將陰陽魚佩按進鼎耳凹槽:“師父,弟子給您送終了!“鼎身突然炸裂,青蚨母蟲在火光中發出嬰兒啼哭。林小婉的白發纏住天師令,將其狠狠刺入怪物眉心。
山崩地裂的轟鳴中,整座祭壇沉入地底。我們跌坐在焦黑的土地上時,朝陽正穿透云層。林小婉的陰陽魚佩裂成兩半,里面掉出張泛黃的婚書——男方是太爺爺的名字,女方赫然寫著巫王的本名!
山道盡頭傳來木魚聲,十二峒長老的骨杖點地而來:“圣女可知,當年婚宴上的合巹酒里...泡著三百童子的心頭蠱?“
骨杖點地的脆響在山谷回蕩,十二峒長老的百褶裙上銀飾叮咚。我盯著那張泛黃的婚書,舌尖頂了頂后槽牙:“貴圈真亂啊,合著太爺爺還搞過冥婚?“
林小婉突然奪過婚書,羊皮紙在她掌心燃起幽藍火焰:“這不是婚書...是換命契!“火焰中浮現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每滴墨跡都在扭曲蠕動——竟是三百童子的精魄所化!
山風突然裹著紙錢撲面而來,送葬的嗩吶聲近在咫尺。十二位黑袍人抬著青銅棺從霧中浮現,棺蓋上貼滿褪色的“囍“字,每道筆畫里都嵌著人牙。抬棺人的赤足踩過碎石,腳踝系著的青銅鈴鐺刻著巫族密文。
“小心尸轎!“長老的骨杖突然橫在我喉前三寸,“這是三百年前送親的隊伍...“話音未落,青銅棺蓋轟然炸開,九具纏著紅綢的巫傀翻身躍出。它們脖頸掛著合婚庚帖,腐爛的指尖正在結出五雷法訣!
我甩出墨斗線纏住最近的巫傀:“你們巫族搶生意啊?五雷法都敢盜版?“線繩突然繃直,巫傀天靈蓋鉆出條雙頭蜈蚣,蟲身裹著道門弟子的殘魂。林小婉的苗刀劈開蟲腹,濺出的黏液竟在空中凝成太爺爺的畫像。
畫像中的太爺爺突然轉頭,手中天師令迸發青光:“逆孫!還不住手!“聲浪震得山石崩裂,十二峒長老的骨杖突然插地,杖頭牛角圖騰綻放血光:“巫王在上,破妄!“
幻象炸裂的剎那,青銅棺中伸出九條青銅根須。每條根須都長滿人面瘤,瘤上的嘴齊聲誦念《度人經》倒文。我懷中的銅錢劍突然發燙,劍身缺失的第七枚銅錢處滲出金血——正是林小婉的心頭蠱血!
“乾三連!“我腳踏七星步,劍鋒引動地脈龍氣。山崖突然裂開九道地縫,三百具道袍骷髏破土而出,每具都結著天罡伏魔印。巫傀們的紅綢突然暴長,將骷髏陣裹成血色蠶繭。
林小婉突然扯斷銀鐲,十二枚銀飾化作流光:“巽風起!“銀飾擊中蠶繭的瞬間,繭內迸發青光。血色蠶絲寸寸斷裂,露出里面渾身爬滿蠱蟲的初代天師遺蛻——那具千年不腐的尸身,正握著半卷《萬蠱圖錄》!
初代天師的尸身突然睜眼,瞳孔里燃著青蚨磷火。他手中的《萬蠱圖錄》無風自動,書頁間爬出數百條人面燭龍。這些怪物龍身蛇尾,每片逆鱗都刻著生辰八字,口中噴出的毒霧竟帶著檀香味。
“退后!“十二峒長老的骨杖突然暴漲三丈,杖頭牛角刺入山體。整座龍虎山地脈轟鳴,從裂縫中升起九尊青銅鼎。鼎身饕餮紋張開巨口,將毒霧盡數吞噬。
我趁機咬破舌尖,混著金血在掌心畫出雷符:“五雷猛將,火車將軍...“咒文未畢,初代天師突然瞬移至跟前,腐爛的手掌按在我天靈蓋上。三百世記憶如利刃刺入靈臺——原來當年鎮壓巫王的,正是太爺爺從我這世蠱胎身上剝離的惡魄!
林小婉的白發突然纏住天師手腕:“醒醒!你早不是傀儡了!“她鎖骨間的陰陽魚佩離體飛出,玉佩中掉出枚青銅鑰匙——正是巫王冢的鎮魂匙!
十二峒長老突然齊聲吟唱,骨杖在地面刻出繁復的巫陣。陣成剎那,初代天師尸身劇烈抽搐,七竅中鉆出九條青銅根須。根須末端拴著的青銅棺槨破土而出,棺蓋上用朱砂寫著我和林小婉的生辰。
“開棺!“長老的骨杖突然指向我,“里面藏著換命契的真相!“
銅錢劍刺入棺縫的瞬間,整座山崖突然下陷。棺內沒有尸體,只有三百盞人皮燈籠,燈芯泡在青蚨血中的胎兒正咧嘴而笑。燈籠突然飄起,在空中拼出個巨大的合婚庚帖——男女雙方竟都是我的名字!
“好個自攻自受!“我甩出五帝錢擊碎燈籠,銅錢卻被胎兒吞入腹中。它們的肚皮突然透明,露出里面蜷縮的巫傀——每個都長著林小婉的臉!
林小婉突然嘔出金蠶蠱王,蟲身暴漲成三丈巴蛇:“吞天!“蛇口張開,將人皮燈籠盡數吸入腹中。蠱王鱗片突然炸裂,三百巫傀破體而出,手中苗刀結出北斗殺陣。
我扯下道袍畫出血符:“天地玄宗...“布料突然自燃,火中浮現太爺爺的手書:“見青蚨即焚!“烈焰吞沒巫傀的剎那,青銅棺槨突然合并,將我和林小婉封入其中。
棺內刻滿《連山易》卦象,每個爻位都嵌著人牙。林小婉的陰陽魚佩突然離體,與我的銅錢劍產生共鳴。劍身缺失的第七枚銅錢處,緩緩浮現出巫王冠冕的圖騰。
“原來我們...“她指尖撫過劍紋,“本就是同一盞人皮燈籠!“
棺蓋突然炸裂,十二峒長老的吟唱響徹云霄。初代天師的尸身正在融化,露出體內青銅澆筑的巫王法相。法相手中的天師令與巫王杖合二為一,化作柄刻滿《葬經》的青銅劍。
山風卷著紙錢,送來三百年前的合巹酒香。我和林小婉的指尖同時觸到劍柄,三百童子的哭聲突然化作《清靜經》的誦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