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驅邪記 第十六章 洞天劫

青銅門閉合的剎那，三清鈴在我腰間裂成九瓣。銅片如利刃般嵌入石壁，切斷三根垂落的銀絲——那絲線細看竟是用尸油浸泡的鮫人筋，末端拴著刻滿《魯班書》禁術的青銅鈴。

“探魂索！“我話音未落，整座青銅門突然滲出血霧。林小婉鎖骨間的青蚨印泛起幽藍磷火，照見霧中漂浮的符咒竟是由人皮裁剪而成。那些朱砂符文如活物般扭曲，順著霧氣攀上她的腳踝，在皮膚上烙出《連山易》卦象。

“天地玄宗...“我剛掐雷訣，頭頂突然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三十六盞人面燈籠從穹頂降下，燈罩是整張少女面皮繃成，睫毛還在顫動。燈籠排成九宮陣，在地面投出顛倒的北斗七星——天樞星正指西北死門！

林小婉突然咬破舌尖，混著銀簪血在卦象中心畫出洛書軌跡：“坎宮七步，踏離火！“血珠落地的剎那，地面裂開七道溝壑。腥臭的黑水裹著碎骨涌出，每塊骨頭上都刻著生辰八字——最近那截腿骨上赫然是我的姓名，骨縫里還粘著未燒盡的合婚庚帖！

“乖徒兒，這洞天福地可還入眼？“血霧中浮現師父的虛影。他道袍下擺浸透尸蠟，手中拂塵三千銀絲分明是浸泡過黑狗血的死人頭發，“三百年來，你是第一個活著走到這里的吳家子弟。“

我甩出墨斗線纏住最近的人面燈籠：“師父，您這裝修風格挺別致啊？陰曹地府年終大促批發的？“線繩突然被腐蝕斷裂，燈籠里傳來少女的啜泣聲，燈芯竟是截泡在尸油中的嬰孩手指！

九條青銅鎖鏈破霧而出，鏈頭拴著的攝魂鈴刻滿暹羅咒文。鈴聲震得人頭皮發麻，空中浮現出我七世輪回的畫面——每世都是手持銅錢劍刺穿師父心臟，血濺在相同的青銅門上！

“他們在抽我的巫脈...“林小婉突然跪地，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灰白。穹頂降下七七四十九根桃木樁，每根都釘著穿苗銀的童尸。那些孩子天靈蓋插著青銅釘，釘尾系著的紅繩連向上方巨鼎。

鼎身饕餮紋突然蠕動，爬出個渾身畫滿《盤瓠經》的巫傀。它脖頸掛著七串人牙項鏈，眼眶里爬出帶翅尸蟞：“擅闖巫王冢者，剝皮抽筋！“說著甩出腰間銅鑼，鑼面浮現三百童魂的哭臉。

“你們巫族迎客挺熱情啊？“我踩著桃木樁躍起，銅錢劍斬斷尸蟞翅膀，“這銅鑼淘寶買的吧？包郵嗎？“劍鋒觸及鑼面的剎那，四十九具童尸突然睜眼，口中噴出帶蠱毒的黑煙。

林小婉扯斷三根白發，發絲遇風即燃：“這是阿婆的命燭！“火焰觸及黑煙，毒霧中浮現出三百年前場景——太爺爺手持天師令，正將巫王魂魄封入青銅門！畫面突然扭曲，變成師父在龍虎山禁地剜出我心頭血的場景。

“兌宮生門！“她拽著我撞破血霧，跌入條滿是壁畫的甬道。巖壁上用金粉描繪著道巫大戰，最駭人的是中央那幅：初代天師手持銅錢劍，劍尖刺穿的巫王竟與林小婉容貌相同！畫中巫王流出的血正緩緩滲出墻面，在地上匯成個逆轉的八卦。

“你們吳家...好狠...“林小婉突然嘔出口黑血，血中游動著青銅牙狀的蠱蟲。壁畫中的巫王眼珠突然轉動，手中骨杖迸發青光。整條甬道開始崩塌，露出后面三百具水晶棺——每具棺內都泡著穿道袍的干尸，心口插著刻有“吳“字的桃木釘！

“歡迎來到三界輪回樞。“師父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些是你三百年來斬殺的同門...“最近的水晶棺突然炸裂，干尸手持銹跡斑斑的銅錢劍撲來，劍法竟與我師出同源！

我旋身避讓，劍鋒擦過道袍下擺：“天地玄宗...“咒文被刺耳的骨笛聲打斷。林小婉突然甩出苗刀架住干尸脖頸，刀身映出她瞳孔里的牛角圖騰：“破！“圖騰化作青光沒入干尸天靈蓋，那尸體突然調轉劍鋒刺向虛空。

血霧突然沸騰，凝聚成柳氏的鬼影。她手中骨笛竟是用九十九根人指骨拼接，吹奏時帶起腥風血雨：“吳郎...你欠我巫族十萬八千條性命...“笛聲催動下，所有水晶棺齊齊開啟，干尸們結出天罡北斗陣！

林小婉突然割開手腕，金蠶血灑在逆轉的八卦上：“以圣女血，喚祖巫真靈！“血珠觸及卦象的剎那，地面裂開九幽深淵。上古巴蛇的虛影破土而出，鱗片間粘著未消化的青銅棺槨，將干尸陣吞入腹中。

“你竟敢動用禁術！“師父的虛影在蛇腹中怒吼。巴蛇額間第三目突然睜開，照出三百年前真相——師父與柳氏本是道巫愛侶，為求長生竟將親生骨肉煉成陰陽蠱胎！畫面中嬰兒啼哭震天，太爺爺持天師令破門而入...

幻象炸裂的瞬間，我們墜入個巨大的青銅祭壇。九根盤龍柱環繞血池，柱身纏繞的鎖鏈末端拴著龍虎山歷代掌門的頭骨！池中浮沉著《青囊經》殘頁，每張紙都浸透人血。

“這才是真正的三界輪回...“師父的真身從血池升起。他渾身爬滿青蚨蟲，天師令插在眉心，“你以為斬妖除魔便是正道？“說著揮動令旗，池中升起四十九面銅鏡——每面鏡中都是我不同世代的轉世身，正在重復弒師的過程！

林小婉突然結出繁復的巫印，白發暴漲如銀瀑：“乾坤倒轉，日月同輝！“牛角刺青離體化作青光，在祭壇上空凝成巨大的河洛圖。血池突然沸騰，三百具掌門頭骨齊聲誦經，誦的竟是《度人經》倒文！

我咬破十指在銅錢劍上畫出三十六天罡符：“金光速現，覆護真人！“劍身暴漲三尺青光，劈向最近的銅鏡。鏡面炸裂的瞬間，無數青蚨幼蟲從裂縫涌出，每只蟲翼都刻著生辰八字。

“沒用的...“師父天靈蓋突然裂開，爬出條三眼蠱蟲，“你每毀一面鏡子，就有十個村莊獻祭...“話音未落，林小婉突然將銀簪刺入自己心口。金蠶蠱王破體而出，蟲翼展開浮現《盤瓠經》真傳——正是破蠱胎的禁術！

“阿婆說...陰陽蠱胎本是一體...“她七竅流血地笑著，蠱王化作金光沒入我的眉心。三百世記憶如潮水涌來——原來每世被我斬殺的師父，都是他用巫族禁術分離的惡魄！

血池突然干涸，露出底下刻滿《葬經》的青銅棺。棺蓋掀開的剎那，初代天師的尸身手持銅錢劍坐起，劍穗系著的正是缺失的陰陽魚佩！師父的惡魄突然慘叫，天師令迸發的青光將他釘在盤龍柱上。

“不...我謀劃了三百年...“他的道袍開始碳化，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青銅釘。林小婉的白發盡數變黑，將最后一絲巫力注入我的銅錢劍：“該結束了...“

劍光貫穿天地的剎那，整座洞天開始坍縮。我們跌出青銅門時，晨霧中傳來苗疆古歌，十二峒長老的骨杖正在地平線閃爍...

劍光如龍吟般貫穿洞天，青銅盤龍柱應聲炸裂。師父的惡魄在青光中扭曲變形，皮下青銅釘簌簌墜落，釘尖沾著的尸油遇風即燃，在空中織成張痛苦的人臉。

“你當真以為...咳咳...殺得了我？“殘魄突然化作九道黑煙，鉆入血池底部的《葬經》碑文。碑上蝌蚪文泛起血光，整座祭壇突然翻轉，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萬人坑——坑中骸骨擺成巨大的太極圖，陽魚眼泡著三百童男，陰魚眼浸著三百童女！

林小婉踉蹌著扶住青銅棺，指尖金蠶血滴在初代天師尸身上：“請老祖誅邪！“那具千年不腐的尸身突然睜眼，銅錢劍上的陰陽魚佩迸發七彩霞光。霞光所過之處，骸骨太極圖竟開始逆向旋轉。

“乾坤倒轉，陰陽逆行！“我腳踏天罡步，將銅錢劍插入陣眼。劍身三十六天罡符逐一亮起，坑中骸骨突然站起，結出正一道的誅邪陣。師父的慘叫聲從地底傳來，九道黑煙被骸骨手中的桃木釘釘在《葬經》碑上。

碑文突然滲出血淚，字跡扭曲成暹羅咒文。林小婉突然扯開衣襟，心口牛角圖騰離體飛出：“巫王在上，弟子愿獻七竅精血！“圖騰化作三丈高的牛頭虛影，巨角刺入碑文中心。

地動山搖間，青銅棺中升起盞人皮燈籠。燈面繪著《洛書》軌跡，燈芯竟是截纏繞金絲的嬰兒臍帶。初代天師尸身突然開口，聲音似金石交擊：“吳家小子，接令！“

天師令從燈籠中飛出，令身上密密麻麻的云雷紋突然活了過來。我咬破舌尖噴出真陽涎，血霧中三百道門先輩虛影齊齊掐訣。師父的殘魄被云雷紋鎖住，天師令徑直貫入他眉心祖竅。

“不——！“嘶吼聲中，師父道袍盡碎，露出布滿蠱蟲的軀體。那些青蚨蟲每只都長著人臉，此刻正瘋狂啃食他的五臟六腑。林小婉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將陰陽魚佩按在銅錢劍缺口：“快！斬因果！“

劍光觸及師父軀體的剎那，時空突然凝滯。血池升起面青銅鏡，鏡中映出三百年前場景——年輕的師父跪在巫王殿前，懷中抱著個襁褓。那嬰兒鎖骨間閃著青蚨印，分明是剛出生的林小婉！

“原來如此...“我瞳孔驟縮，“你偷走巫族圣女煉蠱胎！“劍鋒順勢下劈，鏡面應聲而碎。每一塊碎片都映著不同世代的記憶：五世前我斬下師父左臂，七世前林小婉為我擋下致命蠱毒...

師父殘破的軀體突然爆開，飛出九只青銅匣。匣蓋自動彈開，里面蜷縮著九具巴掌大的金尸——每具都是我前世的模樣！金尸齊聲尖嘯，在空中布下九宮鎖魂陣。

“小心！這是本命金傀！“林小婉甩出苗刀，刀身銀飾炸成碎片。碎片在空中組成牛角圖騰，與初代天師的銅錢劍產生共鳴。我趁機咬破十指，在掌心畫出《正一威儀經》中的禁符：“五雷猛將，火車將軍，破！“

雷光吞沒金尸的剎那，青銅棺中突然伸出只青黑利爪。爪尖掛著半塊陰陽魚佩，與我的玉佩完美契合。林小婉突然悶哼，她的青蚨印離體飛出，在虛空凝成巫王冠冕。

“終于等到今日...“蒼老的女聲從地底傳來。萬人坑中的骸骨突然拼合成具三丈高的骷髏，頭戴十二峒銀冠，手握人骨權杖——正是三百年前被鎮殺的巫王真身！

巫王骷髏眼眶燃起幽藍鬼火，權杖點地處，血池翻涌成滔天巨浪。林小婉突然浮空而起，白發盡數轉黑，苗銀服飾化作玄色祭袍：“原來我才是鑰匙...“

初代天師尸身突然擋在我身前，銅錢劍架住巫王權杖：“癡兒！還不醒悟！“兩股洪荒之力相撞，整座洞天開始崩塌。我懷中的陰陽魚佩突然發熱，三百世記憶如利刃刺入靈臺。

“吳山玉！“林小婉七竅流血地嘶吼，“用天師令刺我心臟！“她心口的牛角圖騰正在吞噬巫王魂魄，祭袍下擺爬滿青蚨咒文。我握劍的手劇烈顫抖，劍尖抵住她心口時，突然看清她瞳孔中映出的真相——我們竟是同一蠱胎分裂的陰陽兩面！

巫王權杖突然調轉方向，刺穿初代天師尸身。千年尸解仙的遺蛻化作飛灰，銅錢劍跌落血池。師父的狂笑從四面八方傳來：“三百年布局，終成矣！“

電光石火間，地平線傳來沉悶的骨笛聲。十二位苗疆長老踏著尸山血海而來，為首老者手中的骨杖與巫王冠冕共鳴：“圣女歸位，萬蠱朝宗！“

林小婉突然抓住我的劍鋒，金蠶血順著劍身流淌：“記住，你中有我...“劍刃穿透她心臟的剎那，陰陽魚佩終于完整，迸發的青光中浮現出《盤瓠經》最后一頁——原來誅殺蠱胎的方法，竟是陰陽相融！

青光吞天噬地的瞬間，時空長河倒卷。我看到三百年前的自己抱著林小婉的尸身痛哭，看到師父在龍虎山禁地剜出心頭血，看到初代天師將巫王魂魄封入青銅門...

“原來如此...“我拭去眼角血淚，銅錢劍上的三十六枚銅錢突然離弦飛射。每枚銅錢都嵌著道門先輩的一縷殘魂，在空中布成周天星斗大陣。巫王骷髏發出不甘的咆哮，在星光中化作飛灰。

十二峒長老的骨笛奏出安魂曲，萬人坑中的骸骨漸次化作熒光。林小婉的尸身漂浮在陣眼中心，青蚨印正將巫王殘魂吸入體內。我咬破舌尖在她眉心畫出渡魂符：“塵歸塵，土歸土...“

朝陽刺破陰霾時，青銅門轟然閉合。十二峒長老的骨杖點地，林小婉的睫毛突然顫動——她鎖骨間的青蚨印已變成完整的陰陽魚，而我的銅錢劍上多了道蜿蜒血紋。

“故事才剛剛開始...“大長老的白眉無風自動，腳下土地突然鉆出數百條青銅根須，“回龍虎山吧，有人在等你。“

我們轉身時，初代天師的銅錢劍正插在焦土之上，劍穗系著的帛書在風中展開：“見青蚨，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