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烏云時,我踩著崖邊松動的碎石,望著山腳下那列渾身銹跡的K666次列車。車頭掛的白燈籠上,“因果輪回“四個字正往下滴著血珠,把鐵軌染成詭異的紅銅色。血珠落地的瞬間,竟在地面凝成個倒轉(zhuǎn)的八卦,卦象中的“坎“位突然裂開,鉆出條雙頭蜈蚣——每顆頭都長著玄塵師叔的臉!
“這算陰間高鐵還是奈何橋?qū)>€?“我捏著半塊碎玉晃了晃,玉屑簌簌落進深淵,“要不咱改簽個航班?“話音未落,林小婉鎖骨間的青蚨印突然裂開道口子,金蠶蠱繭滾落在地。蠱繭在地面滾了三圈,繭殼上浮現(xiàn)出車票紋樣——發(fā)車時刻正是三更,座位號竟是“天地否“卦的爻位。
子時的梆子聲從山腳傳來,每聲梆響都震落片山石。列車駕駛室的鬼火驟然變綠,車窗上凝結(jié)的冰霜突然化作符咒文字。我們踩著滿地紙錢走到月臺時,發(fā)現(xiàn)鐵軌上鋪的不是枕木,而是密密麻麻的桃木釘。每根釘子都穿著張黃符,符紙上的敕令墨跡未干,分明是最近才布下的鎮(zhèn)魂陣——最詭異的是,釘頭刻著的云雷紋里,嵌著龍虎山失傳的“五雷印“!
“歡迎乘坐K666次列車。“乘務(wù)員的旗袍下擺爬出青蚨蟲,她遞來的車票是張人皮,票面上凸起血管般的紋路。我反手將碎玉拍在她眉心,玉屑迸發(fā)的青光中,她的皮囊如蟬蛻般脫落。腐爛的皮下露出玄塵師叔的尸身——他胸腔里塞滿青銅算籌,每根算籌都刻著我和林小婉的生辰八字!
“師叔您這cosplay挺費命啊?!拔宜Τ瞿肪€纏住他脖頸,線繩上的北斗紋突然發(fā)燙,“上次送外賣,這次當乘務(wù)員,下次是不是要...“線繩突然被鐵軌上的桃木釘割斷,玄塵的腐尸炸成漫天紙錢。紙錢飄落時自動折疊成紙人,每個紙人都舉著帶血的婚書撲來。
林小婉拽著我跳上車廂,車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紙人群撞在玻璃上爆成血霧。車窗外的站牌飛速倒退,最后定格在“民國二十六年“。硬座上的乘客齊刷刷轉(zhuǎn)頭——他們穿著各個年代的服飾,手里都攥著半塊陰陽魚佩!最前排的老者突然咧嘴,嘴里含著顆天師印,印文卻是我太爺爺?shù)拿帧?/p>
“別碰座椅?!傲中⊥裼脭鄤μ糸_椅套,海綿里裹著未腐的胎兒尸骸。尸骸心口插著銅錢,錢文正是“買命錢“三字。我摸出羅盤校準方位,指針突然指向自己的倒影——車窗上的“我“正舉劍刺向林小婉后背!
車廂連接處傳來嗩吶聲,八個紙人抬著頂花轎飄來。轎簾上繡著我和柳氏的合婚庚帖,轎頂懸掛的銅鈴刻著“永泰“二字。我甩出五帝錢擊打銅鈴,鈴聲卻化作實質(zhì)的音刃劈來。林小婉旋身用斷劍格擋,劍鋒與音刃相撞迸出火星,點燃了座椅下的尸油。
“天地玄宗...“我剛掐雷訣,花轎突然炸開。柳氏穿著染血的嫁衣端坐其中,懷里的蟲嬰正在啃食太爺爺?shù)念^骨!頭骨眼眶中鉆出青蚨蟲,蟲翼振動組成卦象:“澤火革“。柳氏抬手掀開蓋頭,左臉美艷如生,右臉卻爬滿尸蠶:“三百年了...該拜堂了...“
車廂地板突然塌陷,我們跌進個漢代墓室。九盞人魚燈照亮壁畫,上面繪著太爺爺將柳氏釘入青銅槨的場景。更詭異的是,壁畫角落里蹲著個穿中山裝的青年,正在往柳氏口中塞青蚨蟲——那分明是年輕時的玄塵師叔!他腰間別著的懷表突然轉(zhuǎn)動,表盤上的羅馬數(shù)字扭曲成八卦符號。
“貴派傳統(tǒng)挺別致啊?!拔覐椓藦棻诋嬌系闹焐?,指尖沾到粘稠的尸油,“師徒三代組團騙婚?“話音未落,柳氏突然暴起,嫁衣袖中飛出紅線纏住林小婉。蟲嬰啃完頭骨,吐出顆帶血的銅錢,錢文赫然變成“聘禮已收“。銅錢落地生根,瞬間長出棵血肉桃樹,枝頭懸掛著四十九顆人頭果。
林小婉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濺在紅線上。線繩應(yīng)聲而斷,她反手將斷劍插入壁畫中玄塵的手:“破!“整個墓室開始坍塌,太爺爺?shù)拿嫒菰诒诋嬛信で鷳K叫。我們墜入條青銅甬道,甬壁刻滿《連山易》卦象,每個爻位都嵌著青蚨蟲卵。蟲卵感應(yīng)到活人氣息,紛紛破殼而出,在空中組成“風雷益“卦。
甬道盡頭的八卦門前,玄塵的尸身正往門上貼封魂符。符紙上的敕令用金粉混合尸油寫成,在幽綠的火光中泛著邪氣。我甩出五帝錢擊落符紙,銅錢嵌入八卦盤眼的剎那,門內(nèi)傳出鐵鏈斷裂聲——那分明是龍虎山鎮(zhèn)魔井的玄鐵鏈!
推開門的剎那,數(shù)百具青蚨女的尸骸如潮水涌出。每具尸骸都長著林小婉的臉,手中握著半截桃木劍。劍身上的云雷紋突然發(fā)亮,在空中交織成天羅地網(wǎng)。玄塵突然自爆成蠱蟲,蟲群在空中組成卦象:“乾上坤下,天地否?!柏韵蟪尚偷乃查g,地面裂開深淵,涌出熔巖般的尸油。
林小婉的鎖骨突然裂開,金蠶破繭而出。蠱蟲吐出口青銅鑰匙插入陣眼,鑰匙柄上的銘文與陰陽魚佩完美契合。整個空間開始崩塌,太爺爺?shù)臍堄霸谔摽崭‖F(xiàn),他手中的斷劍突然復(fù)原,劍身浮現(xiàn)《青囊經(jīng)》全文。我們跌坐在龍虎山天師殿前時,晨鐘正撞響第三聲,檐角銅鈴無風自動,奏出《碧落賦》的曲調(diào)。
度牒上的歿日正在消退,墨跡如活物般扭曲掙扎。柳氏的悲鳴從地底傳來:“九世輪回...未完...“聲波震碎殿前石碑,石屑在空中組成新卦象:“水火未濟“。山門外的K666次列車緩緩消散,電子屏最后閃過“因果已償“,卻在熄滅前突然跳出一行小字:“剩余劫數(shù):九“。
林小婉突然咳嗽著攤開手掌,金蠶蠱在掌心結(jié)出個血色蠶繭。透過半透明的繭殼,可見里面蜷縮著個胎兒虛影——那面容竟與柳氏有七分相似。我懷中的陰陽魚佩突然發(fā)燙,玉佩背面浮現(xiàn)出玄塵的手書:“速往滇南,九嶷山中有...“字跡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點墨跡化作青蚨蟲振翅飛去。
血色蠶繭在林小婉掌心微微顫動,胎兒的虛影忽然睜眼——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里,竟映出九嶷山的云霧繚繞。我懷中的陰陽魚佩突然裂開細紋,玄塵手書的殘跡化作的青蚨蟲在空中繞了三圈,突然俯沖進蠶繭,繭殼表面頓時浮現(xiàn)出滇南地圖,圖上標注著九處血紅的“ד。
“這蠶寶寶改行當導(dǎo)游了?“我彈了彈繭殼,指尖沾到粘稠的金血,“就是這旅行套餐有點費命?!傲中⊥裢蝗粍×铱人?,咳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凝成個“蠱“字,字跡未干就被山風卷向西南方。
天師殿的銅鐘突然自鳴,聲浪震得檐角銅鈴紛紛墜落。我們追著血珠跑到后山懸崖,只見云海中浮著列紙扎的火車,車廂上貼滿黃符——正是本該消散的K666次列車!車頭的白燈籠變成了引魂幡,幡下站著個穿蓑衣的擺渡人,他撐的竹筏上堆滿青銅算籌。
“二位,船錢三枚買命錢。“擺渡人掀開斗笠,露出張沒有五官的臉皮。他伸手的剎那,我瞥見他手腕內(nèi)側(cè)的刺青——是正一道的“五雷紋“,但紋路里爬著青蚨幼蟲。
林小婉突然將蠶繭按在竹筏上,繭絲瞬間纏住算籌。算籌上的卦象突然活了過來,在虛空組成“山風蠱“卦。擺渡人慘叫一聲跌入云海,竹筏自動駛向列車。我們躍上車頂?shù)乃查g,車廂里傳出嬰兒啼哭——每扇車窗都映出柳氏梳頭的畫面,發(fā)絲間纏著四十九枚鎮(zhèn)魂釘。
列車穿透云層時,窗外景色驟變。參天古木的枝干上掛著苗銀鈴鐺,藤蔓間垂落的人皮燈籠上畫著儺戲面具。林小婉鎖骨間的青蚨印突然發(fā)燙,在車窗上烙出個箭頭,指向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懸棺群。
“歡迎來到蠱神嶺?!皬V播突然響起,聲音像是無數(shù)蟲鳴合成,“請各位乘客準備好...“話音未落,車廂地板裂開,涌出黑壓壓的尸蟞。這些蟞蟲背上都刻著生辰八字,獠牙間滴落的毒液竟腐蝕了桃木地板。
我扯下窗簾布畫符,朱砂筆卻寫不出痕跡——布料浸透了尸油!林小婉突然咬破手指,在尸蟞群中畫出血八卦。蟞蟲觸到血線紛紛自爆,膿血在車廂壁畫出副地圖:九個血“ד連成個九宮格,中央標著“巫祖祭壇“。
車頂突然傳來重物拖行聲。我掀開逃生窗,看見個苗女打扮的活尸正在釘棺材——棺內(nèi)躺著的竟是我在龍虎山的替身傀儡!她手中的銅釘刻著云雷紋,每釘一下,我太陽穴就刺痛一分。
“天地玄宗...“我掐訣的手被林小婉按住,她引燃張黃符拋向車頂。符火順著鐵皮蔓延,燒出個巨大的“離“卦。苗女活尸突然轉(zhuǎn)頭,她的銀項圈上掛著九個青銅鈴,每個鈴鐺里都封著只人面蠱。
列車??吭趻鞚M符紙的月臺時,林小婉突然抽搐倒地。她脖頸浮現(xiàn)出苗疆刺青,圖案正是九嶷山地形圖。我背著她跳下火車,落腳處突然塌陷——我們跌進個溶洞,洞頂?shù)箲抑鴶?shù)百具青銅棺,棺蓋上刻著《盤古歌》的殘篇。
“坎位三丈,震宮七步?!傲中⊥駢魢野汩_口,她手心的蠶繭射出金光,在洞壁照出條暗道。暗道盡頭的祭壇上擺著九尊陶甕,每尊甕口都伸出條青銅鎖鏈,鎖著中央的紫晶棺槨。
棺中女尸戴著儺神面具,手中的玉杖刻著“巫真“二字。我懷中的陰陽魚佩突然飛起,嵌入面具額頭的凹槽。面具應(yīng)聲而裂,露出的面容讓林小婉尖叫——那竟是她夢中見過的奶奶!
“終于來了...“女尸突然睜眼,銀飾上的鈴鐺無風自動,“吳家的債,該還了...“她袖中飛出九條蜈蚣,每條都長著人臉。林小婉突然奪過玉杖插入地面,杖身的銘文亮起,整個溶洞開始崩塌。
我們墜入地下暗河時,河水突然倒流。浮出水面的剎那,眼前是座漢代風格的神廟。廟門上的椒圖獸首口銜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三百年前披枷戴鎖的太爺爺!
林小婉的苗疆刺青突然浮空,化作張人皮地圖貼上門扉。門開時涌出股腥風,殿內(nèi)九根盤龍柱上纏著褪皮的巨蟒,香案上供著的不是神像,而是個正在孵化的青蚨蟲巢。
蟲巢突然裂開,爬出個渾身符咒的男童。他左手握著玄塵的懷表,右手提著柳氏的梳子,脖頸掛著龍虎山天師印,咧嘴笑時露出滿口青銅牙:“九嶷山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