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寧喜極而泣,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激動道:“臣妾代陸家,代臣妾母親,叩謝陛下隆恩!”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
終于……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看來是因為那個賤人就要嫁人了,祁蘅這才終于死心。
這些年她不動聲色地模仿那個賤人的穿著打扮,那些寡淡無味的素色衣裙,她早就受夠了。
后位空懸這么多年,是不是終于該輪到她了?
陸晚寧眼眶發熱,她其實……一點也不恨祁蘅。
只要他肯回頭,哪怕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她就能將過往的委屈全都拋諸腦后。
隨即,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在她心底浮現——
祁蘅這樣的人,一旦心冷,便是斷情絕義,毫不留情。
所以,紫宸殿那場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莫非是他親手所為?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連最后一絲情分都不愿留給桑余了?
陸晚寧詭異又興奮的笑了,她覺得自己像是沉溺在水里前途未知的人,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
陸晚寧的生辰要到了。
宮中設宴實在是沒什么意思。
陸晚寧倒是想到了一個有意思的。
宮女戰戰兢兢地問道:“娘娘,您真要在摘星樓設宴?”
陸晚寧慵懶地倚在窗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雕花窗欞。
“怎么?”她輕笑一聲,“因為是桑余的地盤,所以你覺得本宮會怕?”
宮女慌忙跪伏在地:“奴婢不敢……”
陸晚寧死死凝視著她,將其嚇得瑟瑟發抖。
隨即,又冷淡的笑了一聲,收回目光。
“罷了。”
今日她心情大好,這才難得大發慈悲饒了這不懂事的奴婢。
“依照本宮的吩咐就好。”
她就是要去摘星樓,當著桑余的面。
她就是要讓桑余親眼看著,曾經護著她的帝王,如今心里已經沒她了。
她就是要讓桑余知道,她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三年前,桑余在摘星樓差點要了哥哥的命。
這一次,她要讓桑余比那時痛千倍萬倍,生不如死,還要查清哥哥是怎么死的。
“桑余啊桑余,你以為嫁給李識衍就能高枕無憂了?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在我腳下匍匐求饒,看著我登上后位,無上尊榮!”
——
日影西斜,秋日的陽光很溫和。
祁蘅斜倚在龍紋軟榻上,瞇著眼看工匠們修繕新落成的春臺殿。
原來的紫宸殿被燒的一干二凈,廢墟都被搬空了,連半分痕跡都不剩。
仿佛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火從未發生過。
“陛下。”季遠安疾步走來,官靴碾碎了幾片落葉,聲色急促:“陸晚寧要在摘星樓設生辰宴,這事您知道嗎?”
祁蘅懶懶“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您知道?”季遠安有些不解,隨即說:“微臣擔心,桑余恐怕會有麻煩。”
“麻煩?”祁蘅忽然笑了,“她不是有李識衍撐腰么?怕什么?”
季遠安怔住。
祁蘅這是怎么了?
明明前幾日還為了桑余要死要活,怎么現在就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
對桑余的事不聞不問也就罷了,可聽到陸晚寧要去尋桑余麻煩竟也這么冷淡?
“陛下,陸晚寧的手段您清楚,若是她當眾為難桑余……”
“遠安。”祁蘅打斷他的話,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說:“你去庫房挑份賀禮,生辰宴那天,代朕送過去。”
季遠安差點咬到舌頭:“還要給她送賀禮?”
陽光太盛,照得祁蘅面色模糊不清。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季遠安面前,指尖輕輕撣去對方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你不是總勸朕要放下過往,走出來么?朕如今走出來了,一個不再掛念旁人的皇帝,對自己的寵妃好,不是應該的么?”
季遠安看著祁蘅帶著淺笑的眼睛,莫名覺得瘆人。
“臣只是……”
“只是什么?”祁蘅突然輕笑,挑眉,看著他的眼睛探究的問:“只是覺得朕薄情?”
他轉身望向遠處正在修繕的宮殿,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紫宸殿燒了三天三夜,朕就在這看了三天三夜。”
季遠安眼中都是怔忡和錯愕。
“知道朕看到了什么嗎?”
祁蘅的眼睛黑漆發亮的,好像倒映出那夜的滔天大火。
“朕看到火里燒出來的,都是朕的一廂情愿,愚蠢至極。”
季遠安張口欲言。
他的確很想讓祁蘅放手,所以仔細想想,現在似乎也沒什么不對的。
的確,祁蘅不打擾桑余,對桑余才是真正的好。
“去準備賀禮吧。”祁蘅又恢復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要最貴重的,讓所有人都看見,朕,很寵愛晚寧,明白了么?”
——
李識衍這幾日一直在外辦差,追查馮崇的下落。
他幾乎跑遍了京城周邊的偏縣,連著幾天幾夜未能歇息。
今夜,才終于抽空回了摘星樓。
月光如水,灑在庭院里,映得青石板泛著瑩潤的光。
桑余坐在廊下,見他推門進來,眼睛一亮,唇角不自覺揚起。
“回來了?”她輕聲問。
李識衍點頭,將手里提著的食盒放在桌上,一層層打開,香氣頓時溢了出來。
“路過城南的酥餅鋪子,想著你愛吃,就買了些。”
他聲音有些啞,顯然是連日奔波,疲憊至極。
桑余撐著下巴看他,目光細細描摹他的輪廓,眉頭微蹙:“你瘦了。”
李識衍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風餐露宿,不得已。”
他坐下來,給她夾了一塊酥餅,又倒了杯熱茶推過去。
桑余卻沒動,只是靜靜看著他。
李識衍問:“怎么了阿星?”
桑余搖頭,輕聲道:“只是覺得,你太累了。”
李識衍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快了,現在有了些線索,等找到馮崇,一切就都結束了。”
桑余點頭,沒再多問。
她知道他不想讓她擔心,所以也不追問。
兩人安靜地吃著東西,偶爾說幾句話,氣氛溫柔平和。
兩個人都感受著彼此相伴的這一刻,小心翼翼的珍惜著,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公子!”
是宋元。
他匆匆趕來,臉色凝重的說道:“明日,陸晚寧要在摘星樓設生辰宴。”
李識衍手中的筷子一頓,眉頭瞬間擰緊,果斷道:“誰應的?拒了。”
“您這幾日不在,屬下也是剛剛才聽說,說是三天前就定了。”宋元低聲道,“紀夫人不知道她和桑姑娘的恩怨,所以已經應下了……”
李識衍眸色一沉,轉頭看向桑余。
桑余卻只是輕輕放下筷子,平靜的面容一點點浮現冰冷。
“估計是來者不善,那個女人,跟他一樣,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