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搞定”,一下子給屋里的其他兩人,說懵了。
審訊室里的空氣頓時凝固。
蘇清竹清冷的美眸里,寫滿了迷茫和惱火。
對面的煙斗,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陳宇沒理會這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再次輕點,像是在給哪個小情人發著纏綿的訊息。
“嘀咚!”
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審訊室里再次響起。
這一次,是蘇清竹的手機。
她下意識地垂眸看去,屏幕上亮起一條來自陳宇的新消息。
一個定位地址。
地址后面,還跟著一條極其簡短,卻又囂張至極的消息:“去這個位置,挖地三尺有驚喜?!?/p>
蘇清竹的黛眉一擰。
這算什么?
命令?
調戲?
她抬起眼,帶著質問射向陳宇。
陳宇沒敢看她,只是對著空氣,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信我。
那副理所當然的痞壞模樣,讓蘇清竹感覺自己的后槽牙一陣發癢。
她真的很想一記高跟鞋跟,狠狠踩在這家伙的腳面子上。
但……
腦海里閃過這家伙從“詐尸”開始的一系列神鬼莫測的操作,閃過師父嚴正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清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終究還是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派一組人去個地方,地址我馬上發給你。對,仔細搜查,有任何發現,立刻匯報?!?/p>
掛斷電話,她將手機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然后,她那雙銳利的眸子,再次鎖定在陳宇身上,聲音里裹著冰碴子。
“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神神叨叨的,到底‘搞定’了什么?”
“別急嘛,蘇大警花?!?/p>
陳宇終于舍得把視線從手機上挪開,他慢悠悠地抬起頭,沖她露出了一個燦爛到欠揍的笑容。
然后,他看向煙斗。
“煙斗兄,原名沈濤,今年三十九歲,土生土長的江城人?!?/p>
陳宇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在介紹一位老朋友。
“目前,是江城第一高中的高二年級組……”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
“……化學老師!”
最后四個字,他一字一頓,帶著一種揭曉謎底般的玩味。
“哼!”
沈濤冷哼一聲,滿是譏諷。
“裝神弄鬼?!?/p>
他開口了,依舊鎮定。
“這些戶籍資料,在你們系統里,恐怕連實習生都能輕易調出來。陳顧問用這個來開場,不覺得太小兒科了嗎?”
“嗯嗯,是啊,你說的都對。”
陳宇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涼。
“那……沈老師,作為一名資深的化學教育工作者,我想向您請教一個專業問題?!?/p>
他重新拿起手機,像是要查一個生僻字似的,瞇著眼,一字一頓地念道:
“甲……氟……膦……酸……異丙酯?”
他念得磕磕巴巴,看起來很笨拙。
然而,就是這個被他念得七零八落的化學名詞,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煙斗的心頭。
他愣住了。
毫無防備的愣住了。
他臉上的血色,在短短一秒鐘內褪得一干二凈,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出了無法掩飾的驚駭和陰冷。
他死死地盯著陳宇,仿佛在看一個殺父仇人一般。
一旁的蘇清竹,雖然完全聽不懂那個拗口的詞匯是什么,但她不是傻子。
只看沈濤這劇烈的反應,她就知道,陳宇拋出的,是一張王牌!
一張足以致命的王牌!
她冰雪聰明,立刻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瞥了一眼陳宇的手機屏幕。
綠色的聊天氣泡界面上,那個發來信息的聯系人昵稱,赫然寫著三個字:
泡泡女。
是她?
蘇清竹的心頭,突然閃過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情緒。
陳宇沒有立刻追問,他似乎很享受眼前的這一幕。
他甚至還有閑心,對著手機那頭的“泡泡女”發了個“mua”的表情。
他就那么靠在椅背上,雙臂環抱,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位精英教師的心理防線,是如何在自己面前一寸寸崩塌的。
審訊室里,只剩下沈濤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詞。
“沙林……毒氣!”
“哇哦!”
陳宇夸張地鼓了鼓掌,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欽佩。
“沈老師果然專業!厲害,厲害!這玩意兒的名字我念都念不順?!?/p>
“想當年我上高中的時候,化學成績要是有您一半好,那我現在也可以……”
陳宇的聲音突然頓住,前一秒還是如沐春風的笑容,在下一秒,化作了西伯利亞的寒流。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陰冷,聲音也壓低了八度。
“……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沈濤猛地抬頭,厲聲喝問。
“沒什么意思啊?!?/p>
陳宇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聳了聳肩,懶洋洋地說道:
“只不過,我一個朋友,剛好黑進了某個化學試劑的銷售網站后臺,很不巧地,發現了一張近期的購物清單。”
“更不巧的是,收件人,就是沈老師您呢?!?/p>
“清單上,就有剛才那個……什么酯。沈老師,您買這東西……干什么用???”
他笑瞇瞇地問道。
“教您的學生們……怎么制作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嗎?”
“一派胡言!”
沈濤的反應極快,他立刻找到了看似無懈可擊的借口。
“學校實驗室需要采購教學器材和化學藥品,一向都是由我負責!既然市面上有合法的渠道售賣,那我通過正常手續購買,有什么問題嗎?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我們校長!”
“嗯!有道理!”
陳宇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緊接著,他毫無征兆地,又拋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好,我們不談這個。沈老師,我能再問個私人問題嗎?您的愛人……最近身體怎么樣?。俊?/p>
這天馬行空的一句,直接讓剛剛穩住心神的沈濤,再次破防。
“你到底想干什么!問東問西,這和雷哥的案子有關系嗎!”
他幾乎是低吼出來的,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陳宇看著他,笑了。
他知道,魚兒已經徹底亂了陣腳。
時機,到了。
“沈老師,別激動嘛,你看你,這么快就不耐煩了?!?/p>
陳宇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
“既然你不想兜圈子,那我也就不陪你玩了?!?/p>
“我呢,閑著沒事,又托那位朋友查了點東西。比如,十五年前,江城中心醫院的婦產科檔案?!?/p>
“我在里面,發現了一份很有意思的產檢報告?!?/p>
陳宇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地刺耳。
“報告上,顯示你的妻子,當時已經妊娠十周?!?/p>
“可奇怪的是,我翻遍了江城所有醫院的檔案,卻再也找不到她后續的產檢記錄了?!?/p>
他停下來,歪著頭,天真地問道:
“為什么呢?”
沈濤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閃躲:“……后來……后來沒再檢查!”
“哦?”
陳宇拖長了音調,步步緊逼。
“那生育記錄呢?你們的戶籍檔案上,可沒有孩子的登記信息???流產了?那流產記錄呢?總得有一個吧?”
“這些都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與案子無關!”沈濤像個暴走的野獸般嘶吼道。
“怎么會沒關系呢?”
陳宇冷笑一聲。
“這,就是你的動機?。 ?/p>
他湊到沈濤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幽幽地問道:
“十五年了……”
“沈老師,請問……”
“您的妻子……”
“……她,真的……”
“……還‘活著’嗎?”
“哐啷!”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炸響!
沈濤的膝蓋狠狠地撞在了面前的金屬桌腿上。
他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
“你胡說八道!我妻子活得好好的!”
“沒錯??!”
一直沉默的蘇清竹,此刻終于忍不住開口補充道,“檔案里,沈濤的妻子沒有任何失蹤或死亡的報案記錄!”
陳宇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位平時智商在線的美女警花,此刻卻顯得有些呆萌耿直。
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又轉回頭,看著狀若瘋魔的沈濤,不著邊際地,說出了一句讓整個審訊室的溫度,驟降到冰點的話。
“一個頂尖的化學老師,想讓一個已經去世了十五年的人,在檔案意義上,一直‘活著’……”
“應該……不難吧?”
“陳——宇——!”
沈濤終于徹底崩潰了。
他從椅子上彈射而起,卻被手銬牢牢地鎖在原地,只能用最惡毒的眼神,歇斯底里咆哮道:
“你這是誹謗!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你牢底坐穿!”
“哈哈……哈哈哈哈!”
陳宇不怒反笑。
“證據?我當然有?!?/p>
“想要證明一個人還活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她本人出現。”
“可是呢,你肯定會說她出差了,旅游了,回娘家了……這種謊言,老子今天已經聽夠了!”
陳宇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神瞬間冷厲如刀!
“所以,我會給你一個,你永遠也無法反駁的證據!”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鈴鈴鈴——”
蘇清竹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頭,看向了陳宇。
陳宇沖她自信一笑。
然后抬高了音量,大聲吩咐道:
“接電話!”
“開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