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蘇隊!”
電話那頭,傳來探員激動的聲音。
蘇清竹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
她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嘴角噙著笑的男人。
就是這個家伙,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址,調動了她的警力,進行了一場荒誕的搜查。
“直接說事兒!”蘇清竹沉聲回道。
“是!”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下一秒,一個驚雷般的消息透過聽筒炸響。
“我們在您發的位置……找到了一具尸體!”
轟!
一直故作鎮定的煙斗,身體猛地一震,那張維持了許久的精英面具,在這一刻轟然碎裂。
他霍然抬頭,瞳孔劇烈收縮,死死地盯著蘇清竹手中的電話,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死灰。
尸體……
怎么會……
蘇清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追問道:“尸體?什么樣的尸體?詳細描述!”
“這……這具尸體很奇怪!”探員的聲音充滿了困惑,“法醫初步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非常久了,起碼是十年以上!但……但是身體卻……卻完全沒有腐爛的痕跡!”
沒有腐爛?!
蘇清竹的腦子“嗡”的一聲,她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陳宇。
那個男人此刻的笑容依舊,似乎一切都盡在他掌握之中。
這種感覺,讓蘇清竹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從什么地方發現的尸體?”她趕忙追問,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一個……一個很奇怪的立式柜子里!藏在地下室的夾層墻壁后面,外面砌了一堵新墻,要不是我們用上了探測儀,根本發現不了!”
聽到這里,陳宇忽然向前一步。
他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他沒有從蘇清竹手里搶過手機,而是將手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蘇清竹渾身一僵。
陳宇俯下身,一字一頓地問道:
“別急著描述現場,先仔細看看尸體。”
“告訴我,尸體的腹部,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記號?”
他問得如此篤定,就像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的一樣。
這一刻,蘇清竹發現,陳宇此刻的表情,竟流露出了一絲……緊張。
不,那不是緊張。
那是一種等待最終審判降臨的期待感。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應該是去詢問法醫了。
審訊室里的空氣,凝固成了實體,壓得人喘不過氣。
煙斗的呼吸,也已經徹底停滯。
終于,探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栗。
“有……有的!尸體的腹部,有一個……十字型創口!像是被……被什么東西,活生生……開膛了!”
“果然!”
陳宇的心里一沉,之后變成了如釋重負。
他緩緩松開手,直起身,甚至還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在蘇清竹和煙斗驚駭欲絕的注視下,他背過身,對著監控的死角,悄悄比了一個“耶”的手勢。
蘇清竹腦中一片空白。
她看著陳宇那副輕松愜意的背影,只覺得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妖異的邪氣。
什么神乎其技的推理……
這分明就是……
蒙的吧?!
不!
這絕不可能!
天底下哪有這么精準的瞎蒙?!
而此刻的煙斗,這位精英教師,驕傲的民間偵探,已經徹底垮了。
他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椅子上,支撐著他身體的仿佛不是骨骼,而是那副冰冷的手銬。
他的眼神渙散,瞳孔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暗。
十五年的偽裝。
十五年的等待。
十五年的仇恨。
十五年來,他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守護著那個秘密,守護著那個冰冷的軀殼,將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墳。
他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是手刃惡魔的審判者。
可現在,這個從天而降的年輕人,只用了一個電話,就將他精心構筑了十五年的世界,砸了個粉碎。
陳宇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痞笑消失不見。
他先是暗罵了一句:
“老銀幣……你這個家伙,真他媽的能藏啊!”
隨即,他的目光如刀,直刺煙斗的心臟。
“沈濤。”
他沒有再叫他“煙斗兄”,而是直呼其名,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現在,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沈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絕望、悔恨、迷茫、痛苦……
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扭曲成了一個猙獰而又可悲的表情。
他的嘴唇哆嗦著,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當然知道,探員搜查的是他的家。
他也知道,那具被化學藥劑完美保存了十五年的尸體,正是他那被開膛破肚,慘死在十五年前的……
妻子。
“呵……”
良久,一聲干澀的苦笑,從他喉嚨深處擠出。
他用盡最后的倔強,看著陳宇,聲音微弱如蚊蚋:
“就算……就算找到了她……”
“這頂多算是……非法處理尸體罪吧?”
“沈濤!”
陳宇猛地一拍桌子,一字一頓地喝道:
“你妻子的死,是一個悲劇!你,本該是那個最值得同情的人!所有人,都會為你這十五年的堅守與痛苦,感到惋惜!”
“可現在呢?!”
“你看看你,走上了一條什么樣的路!”
“你以為,你殺的是兇手!你以為,你完成了一場遲到了十五年的復仇!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偉大?!”
陳宇的聲音越來越大,如同滾滾驚雷,在審訊室里回蕩。
“但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錯了!大錯特錯!”
“雷哥,根本就不是兇手!”
“你們所有人都被耍了!被一個真正的魔鬼,玩弄于股掌之上!”
“十五年!沈濤!你白白沉淪了十五年!被仇恨,折磨了整整五千四百多個日夜!到頭來,你只是殺了一個和你一樣的……可憐蟲!”
“張輔錯了!你也錯了!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聰明人,全都錯了!”
“你閉嘴!!”
沈濤像個野獸,猛地從椅子上彈起,手銬被掙得“嘩啦”作響,他聲嘶力竭地對著陳宇怒吼:
“死的人不是你的妻子!你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
“哦?”
陳宇的怒火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
他冷笑著,搖了搖頭。
“虧你還自詡是個偵探,居然連一個最淺顯、最簡單的邏輯,都沒有想通過。”
他緩緩坐下,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幾近癲狂的沈濤。
“我問你,雷哥是什么人?”
“他是江城的地下皇帝!是跺一跺腳,整個江城黑白兩道都要抖三抖的梟雄!”
陳宇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洞穿人心的力量。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想要一個女人死,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嗎?”
“需要用‘開膛破肚’這種愚蠢的方式嗎?”
“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一個人從這個世界上蒸發得無聲無息!他手下有無數條瘋狗,搶著替他去咬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是個心理變態,喜歡親自動手。他大可把人抓到自己的地盤,關起門來,想怎么蹂躪,就怎么蹂躪,事后再沉尸江底,誰能查到?”
“可你們呢?一個商界巨鱷,一個精英教師,你們竟然寧愿相信,他會選擇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一種最愚蠢、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去殺一個和他根本沒有任何瓜葛的普通女人!”
陳宇說到這里,譏諷地笑了起來。
“你們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
沈濤愣住了。
陳宇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
是啊……
雷哥是什么身份?
自己的妻子,又是什么身份?
兩人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沒有任何仇怨。
這么簡單的道理……
這么明顯的破綻……
為什么十五年來,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
是仇恨!
是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放棄了思考,變成了一頭只知道復仇的野獸!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從沈濤的胸腔里發出。
他那緊繃的身體,瞬間松弛了下來。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許人的情緒。
那是,徹頭徹尾的,認輸。
“詐尸哥……”他喃喃地叫出了陳宇的外號,“果然……名不虛傳。”
“我輸了。”
“你能告訴我……你是怎么……查到這一切的嗎?”
他問出這句話,不是為了翻案,只是一個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輸的。
陳宇看著他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臉上的冰冷終于緩緩褪去。
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塌了。
他笑了笑,誠懇說道:
“說實話,在來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妻子,也是十五年前‘開膛手’案的受害者。”
“剛才讓他們去你家搜查,找到那具封存的尸體……”
“……完全是我蒙的!”
“蒙的?!”
一直沉默著,努力消化著這一切的蘇清竹,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了。
她那張清冷絕美的臉上,寫滿了“你敢不敢再離譜一點”的表情。
“喂!陳宇!你又胡鬧!”
“呵!”陳宇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無奈。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重新看向沈濤。
“雖然是蒙的。”
“但,也算是……有點依據!”
“什么依據?”
沈濤抬起頭,像一個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陳宇看著沈濤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依據就是……”
“你,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