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實和高文采告退,驚愕不已的常延齡也趕緊跟著高文采一起告退,他也是錦衣衛嘛。朱慈炅對他并不在意,他得以脫身。
常延齡這下對稚齡天子的權力有了直觀的認識,一瞬間他十分認同魏國公關于天子妖帝的評論,原來皇帝真的已經大權在握了。
常家續封懷遠侯才三代人,在南京的根基比較淺薄,除掉道爺歸還的一萬畝土地,甚至不如云南那邊的收入。
常延齡的爺爺常胤緒,在周順昌案中,沒有協助東廠番子,導致東廠番子盡沒,被當時如日中天的魏忠賢嚇得告病,爵位提前傳給了他。但常胤緒人還在,常家大事還是要他做主。
對于皇勛公司,常家拼盡全力恐怕也不如魏國公占股一毛,常胤緒對他的教導是,隨大流,緊跟皇帝。
常延齡一度被這句話搞得很迷茫,怎么隨大流嘛,勛貴明顯有幾分跟皇帝作對的意思,常家緊跟皇帝不就是勛貴中的異類,老爺子老糊涂了。
出宮之后,常延齡立即明白了緊跟皇帝的****,十七歲的少年侯爺和那幫老家伙不一樣,不出意外,他和小皇帝的相處時間還長,他非常有希望競爭下在皇帝親政后的勛貴頂梁柱。
五位監軍太監并沒有因為有人離開而感覺到庭院中降溫,相反,他們更緊張了。
朱慈炅的平遼戰區都沒有派出宦官監軍,身邊的新六衛卻一直保留,他們非常清楚這是什么原因。看起來是昭武衛失職,但新六衛很多時候都是一起的。
即便開始以為跟自己無關的盧九德和韓贊周都開始緊繃神經了,朱慈炅的沉默更像是重錘敲擊,五個人都有些惶恐了。
從來最擅長揣摩皇帝心思的太監們,集體對朱慈炅的“落子無悔”茫然。
朱慈炅抬頭看向田維章。
“傳尚寶監掌印鄭之惠,內宮監少監劉文忠,司禮監隨堂高宇順,印綬監僉事劉允中,都知監奉御高永壽,劉思源。”
朱慈炅話音剛落,五大監軍集體變色,六個,剛好六個,聰明的他們瞬間就明白要發生什么事了。
盧九德臉色慘白,眼圈一紅,眼淚竟然控制不住掉了下來。他出身潛邸,一直很上進,帶著濃濃的不甘心開口。
“皇上。”
朱慈炅斜眼看著他,聲音冷漠。
“怎么了?”
盧九德抹著眼淚,癟著嘴唇。
“奴婢親手殺過六個韃子,驤云衛沒有犯錯。”
“哪又怎么樣?”
盧九德“啪”的一下跪下。
“奴婢不服,奴婢再是愚鈍也比高永壽那個賣屁股的強。”
庭院中眾人齊齊變色,盧九德瘋了!
高永壽賣屁股,賣給誰啊?朱慈炅的天啟爸爸啊。
朱慈炅錯愕了一下,一時微懵。
田維章轉身后庭院中地位最高者輪到劉應坤,他一步跨出。
“盧九德,你放肆!”
盧九德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馬上要被擼職的不甘沖昏了頭,瞬間身體發抖,爬在地上,腦袋深埋。
盧九德這個蠢貨,本來也許不算大事,還有其他任用,但盧九德這一搞,今天要見血了。從朱慈炅回宮到如今,陰霾一直籠罩在內廷之上,偏偏這蠢貨還要惹怒皇帝。
譚進心中暗嘆一聲,手指無意識的按住腰間短刃。自從方正化被錦衣衛偷襲后,他就習慣在任何時候身上都藏著兵刃了。
譚進同情的看了一眼盧九德,便把目光望向小皇帝,要知道,朱慈炅其實一直很器重盧九德的。
不知不覺中,朱慈炅的心腹太監排位,譚進這個大老粗也躋身前列了。
高起潛、方正化、王坤、盧九德,就是譚進心中的皇帝寵宦排名,現在方正化被逐,王坤降級,盧九德又自己作死。
他媽的咱家要上位了,可是咱家沒文化啊,而且這些上位者全部堅持不了兩天,風險好大,咱家好怕。
小皇爺,你千萬別看上咱家,咱家對宮中這些勾心斗角全部不懂,就會耍刀子,啥也不是。
朱慈炅有些莫名其妙,看著身邊諸宦的反應,又若有所悟。
哈,老爸你的愛好真是特別。
高永壽的確長得漂亮,自己還一度以為他是宮女穿著太監服飾呢。不過他和劉思源天天待在朱慈炅身邊,傳令跑腿,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是忠心可靠的啊。
這兩個人在朱慈炅入主乾清宮后就一直跟隨朱慈炅,也到過薊北,劉思源還在朱慈炅眼前面前表演過一人搬大冰塊,手都弄傷了。
所有人都等著朱慈炅發飆,但朱慈炅一直若有所思,臉色也毫無變化。
眾人不免暗自有些慶幸,可能皇上還小,雖然聰明,但還不知道盧九德罵的什么意思吧,不免有些慶幸。
都是一棵樹上的螞蚱,這會沒有人對盧九德落井下石,便是劉應坤的呵斥,也更多是想保住盧九德。
庭院中新移栽了一些花草,但秋天不是播種的季節,存活的很少,枯萎的卻很多。殘枝敗葉在晚風中搖擺,主莖上的最后一抹綠色或許就是生命最后的掙扎。
庭院旁的小門這時候打開了,房袖站在門口,張介賓皺著眉頭出來,吳有性跟在他身后,臉上竟然也有怒氣。
庭院中的目光轉向了三人,太監們暗自慶幸,這三位出來得真及時啊,轉移了小皇帝的注意力。
“劉娥什么病?問題大嗎?”朱慈炅果然先問張介賓。
“虛風內動。誤服大藥引起的,臣已經開了方子,結果不好說。主要是劉娥體質偏弱,有些陰虛火妄。”
張介賓看起來很老實的報告結果,身后的吳有性卻再也忍不住了,連張介賓拉了他一把都沒有拉住。
吳有性直接跪下。
“啟稟陛下,宮女劉娥所誤服大藥為《圣散子方》,與孝陵大營推廣用藥相同,據劉娥所述,此藥為大明防疫官方指定用藥。
卑職判定此次大疫為溫熱疫,圣散子方僅對寒濕疫有效。且此方用藥頗多,耗資頗貴,雖君臣相佐無誤,但其所用藥中頗多毒性,于未染疫者甚傷根本。便是染疫者,卑職也不認為有效,相反還有火上澆油之嫌疑。
卑職冒死求請陛下停用此藥,卑職恐大疫突然加倍死者皆因此藥所致。”
(PS:有件事作者前文搞錯了,天啟八年的懷遠侯應該是常胤緒,這里打個補丁,十五歲襲爵也符合大明慣例。不過,沒有搞清楚常延齡與徐家小姐結婚的年齡,默認已婚。大明開國六公爵后裔,除了戰死的鄧文明,僅剩常延齡,所以常延齡在本書中地位突出,特別修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