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長澤縣府衙前的石獅子上還凝著露水。
兩個守門衙役倚著朱漆大門打盹,突然被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驚醒。
“這...這不是李家二少爺嗎?”
年輕些的衙役揉了揉眼睛,用手肘捅醒同伴,“快看!”
年長的衙役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
晨霧中走來的青年一身素白麻衣,手中提著樸刀,行走間衣袂翻飛,哪還有半分往日文弱書生的模樣?
“李家都這樣了,他不躲在家里哭喪,跑衙門來做什么?”年輕衙役小聲嘀咕。
李銳在石階前站定,抬眼望向府衙匾額。
“李...李二公子有何貴干?”
年長衙役硬著頭皮上前,目光在那柄劍上打了個轉。
聽說讀書人都是文曲星下凡,得罪了文曲星是會被老天爺懲罰的。
因此即便李銳沒有官身,這年長衙役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補缺。”
李銳聲音不大,卻讓兩個衙役同時變了臉色。
不待他們反應,李銳已大步跨入府衙門內。
府衙東廂的文書房里,山羊胡師爺正伏案疾書。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紙面,他皺眉抬頭,墨筆在文書上拉出一道長長的污痕。
“李二少爺?”師爺手一抖,墨汁濺在胡須上,“您這是...”
“我來補我大哥的缺。”李銳開門見山。
師爺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他放下毛筆,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胡須,眼睛卻不住往門外瞟:“這個...恐怕...”
“有難處?”李銳目光如刀。
師爺干笑兩聲,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昨日崔勇已經安排他手下的王三補了令兄的缺。現在衙門里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不合規矩吧?”李銳冷笑:“按大虞律,衙役出缺該由親屬優先補替。”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師爺無奈攤手,“崔勇拳頭大,又有個混幫派的姐夫,只要不得罪縣太爺,誰都要讓他三分。”
“李公子,聽老夫一句勸,您還是回去準備科考,若是來年高中了,那必將飛黃騰達,一個小小的衙役,沒必要讓你這么興師動眾的。”
“也行!這個缺我可以不要...”
李銳點點頭。
師爺嘴角扯出一絲笑容,覺得李二公子不愧是讀書人,就是明事理。
結果李銳接下來話鋒一轉:“那給我調一個軍戶!這個衙役的缺我就不要了!”
李銳說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師爺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李銳是怎么說的出口的。
軍戶每年可免糧稅。
每月初五雷打不動會有糧曹送來兩石糙米、半斤鹽,即便出征在外也不間斷。
這是大虞軍戶獨有的“月糧制”。
若是能殺敵建功,還有額外獎勵。
因此一個軍戶的名額更是香餑餑!
他一個師爺哪有權力給李銳換一個軍戶出來?
“這個...那個...李二公子,你這不是在說笑吧?一個軍戶的名額在這長澤縣可是會被打破腦袋爭搶的,小老頭我哪能說給就給?”
李銳瞇起眼睛,冷冷問道:“師爺,我大哥的缺被別人頂了,我要一個軍戶的名額你又給不了,何著我就是要吃這個啞巴虧嗎?”
師爺咽了咽口水,哭喪著一張臉:“李二公子,你原先如果用你大哥的缺換一個軍戶的名額,說不定還能成功,可現在這名額已經不在了啊!”
“除非...那個王三自愿還回來。”
“不過人家好不容易從白役熬成衙役,怎會...”
話未說完,眼前已沒了李銳的身影。
師爺愣了愣,突然聽到前院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不好!”
師爺猛地站起身,墨盒被打翻也顧不得了。
前院空地。
穿著嶄新衙役服的王三正在一眾白役面前炫耀。
“看到沒有,我王三發達了,我現在也是府衙的衙役了,真正吃上皇糧了!”
其余白役眼神中都充滿了羨慕。
“王哥,還是你厲害,帶帶兄弟們唄,兄弟們也眼饞的緊!”
有人羨慕的伸手去摸衙役服和王三掛在腰間的腰牌。
“去去去,別亂摸,要是摸壞了怎么辦?”
王三一巴掌打掉摸過來的手,雙手叉腰,神氣十足。
這時,有人擔憂的問道:“王哥,你能成為衙役是頂了那李鋒的名額,那萬一要是李家人追究起來怎么辦?”
王三不屑道:“李家都快死絕了哪還有人啊?而且我這個名額可是崔爺給我的,哪個不長眼的敢找我麻煩...”
話音未落,李銳忽然從旁邊竄出來,抬起一腳飛踹在王三肚子上。
“噗!”
王三話還沒說完就被踹飛出去,差點給他隔夜飯踹出來。
嶄新的衙役服沾滿塵土,腰牌也被李銳一腳踩成了兩半。
周圍衙役們目瞪口呆地站著,竟無一人敢上前。
李銳大步流星的上前,一腳踩在王三胸口,彎腰揪住他的衣領:“王三是吧?聽說你頂了我大哥的缺?”
“李...李銳!”
王三嘴角流血,卻還嘴硬:“老子現在是正經衙役!有官身的!你敢毆打公差...”
“砰!”
李銳一記重拳砸在他面門上,鼻血如開閘洪水一樣嘩嘩的流。
“這一拳,是替我大哥打的。”
李銳聲音冷得像冰,“你這種貨色,也配接他的班?”
王三殺豬般嚎叫起來:“救命啊!殺人啦!”
“叫,盡管叫。”
李銳揪著他的頭發將人提起來,“看看能不能把崔勇喊過來替你撐腰!”
圍觀的衙役中終于有人回過神來:“李二少爺,手下留情!王三好歹是...”
“是什么?”
李銳猛地轉頭,眼中兇光畢露,“是崔勇的狗?還是強占我李家名額的賊?”
那人被瞪得后退兩步,再不敢出聲。
李銳拽著王三來到院中水井旁,一把將他上半身按在井沿:“聽著,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么主動辭了衙役的缺,要么...”
他手上用力,王三的腦袋頓時懸在幽深的井口上方,“我送你去見我大哥,讓他親自問問,你是怎么穿上這身皮的。”
“我辭!我辭!”
王三嚇得尿了褲子,雙手死死扒住井沿,“饒命啊!”
李銳冷哼一聲,像扔死狗一樣把他丟在地上。
此時,師爺緊趕慢趕才匆匆走來。
李銳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灰塵,指著躺在地上的王三道:“師爺,你來得正好,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王三自愿把他占據的名額還給我!”
“現在我可以用我哥的名額換一個軍戶名額吧?”
師爺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躺在地上如死狗般的王三,又看了看風輕云淡的李銳,腦袋點得和小雞啄米一樣。
“行...行...”
“我這就給你換,明天早上你過來拿戶籍文書,給你入軍戶的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