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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著頭，嘖嘖有聲。
“咱家也是替王爺您著急。您想啊，這要是萬一……咱家是說萬一啊，路上出了點什么差池，耽誤了時辰，或者那荔枝送到的時候，不新鮮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兩個字，他咬得特別重，像兩顆釘子，狠狠地釘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圣人他老人家，最重孝道，最重體面。他為了貴妃娘娘的一個念想，下了這道旨意，那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看到的。您要是給辦砸了，那丟的，可不光是您一個人的臉，那是打了圣人的臉，是丟了我大唐的國體啊！”
他越說越起勁，聲音也漸漸拔高，那副狐假虎威的嘴臉暴露無遺。
“王爺，您可千萬不能耽誤了圣人的旨意！圣人心里明鏡似的，誰是忠臣，誰是奸佞，誰在用心辦事，誰在陽奉陰違，他老人家清楚得很！”
他湊得更近了，那張涂了厚厚脂粉的臉要貼到李璘的鼻子上，聲音壓得極低。
“王爺，您還年輕。有些事，能辦要辦，不能辦……也得辦。圣人的旨意，就是天意。違逆天意，是什么下場，不用咱家多說了吧？”
這番話，名為勸慰，實為威脅。
他要看著李璘為了這幾顆破荔枝，跑斷了腿，磨破了嘴，最后像條狗一樣，狼狽地失敗。
魚朝恩得意地看著李璘，等待著他臉上出現(xiàn)自己預(yù)想中的驚慌、恐懼和絕望。
然而，他失望了。
李璘緩緩抬起頭，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眸子，此刻卻像燃起了兩團黑色的火焰。
他笑了。
那笑容，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和滔天的戾氣。
“魚朝恩。”
李璘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廳，每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狗膽包天！”
轟！
這六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死寂的大廳里炸響！
魚朝恩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
他罵我？
他怎么敢罵我？
他憑什么罵我？！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李璘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壓抑的低吼，而是石破天驚的怒喝！
“來人！”
守在廳外的王府親衛(wèi)們聞聲而動，甲胄鏗鏘，瞬間沖了進來，將魚朝恩和他帶來的幾個小太監(jiān)團團圍住。
那幾個小太監(jiān)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渾身抖得像篩糠。
魚朝恩也慌了，他臉上最后血色褪盡，變得慘白如紙。
他強撐著鎮(zhèn)定，聲音卻止不住地發(fā)顫。
“永……永王！你……你想干什么？咱家……咱家可是來傳圣旨的！”
“傳圣旨？”
李璘一步步向他逼近，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的野獸，“本王看你是來傳楊國忠的旨吧！”
“你一個閹人，一個靠著裙帶關(guān)系上位的閹狗，也敢在本王的府邸，對本王指手畫腳？！”
“誰給你的膽子？！”
李璘的怒吼聲，震得整個大廳的梁柱都嗡嗡作響。
他心中的怒火，自昨日起便已積壓到了極致。
楊國忠的囂張，李林甫的陰險，父皇的昏聵，還有這道荒謬絕倫的圣旨，就像一根根引線，終于點燃了他心中的炸藥桶。
而魚朝恩，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偏偏自己撞了上來！
“給本王拉下去！”
李璘指著面無人色的魚朝恩，一字一頓地吼道，“重打五十廷杖！”
“什么？！”
魚朝恩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簡直不敢相信，李璘竟然要打他！
還要打廷杖！
這可是只有在宮中，由皇帝親自下令才能執(zhí)行的刑罰！
他李璘憑什么？
他瘋了嗎？！
“永王！你敢！”
魚朝恩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我是圣人身邊的常侍！你打我，就是打圣人的臉！你這是大逆不道！是要謀反嗎？！”
他試圖用皇帝來壓李璘，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李璘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圣人？”
李璘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嘲諷與不屑，“本王只知道，擅闖親王府邸，假傳圣意，恐嚇皇子，乃是死罪！”
“本王打你，是替圣人清理門戶，是替我李唐皇室，清理你這種作威作福的閹狗！”
“是！”
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大吼一聲，不再猶豫“是！”
親衛(wèi)們?nèi)缋撬苹⒌負(fù)淞松先ィ话炎プ×唆~朝恩的胳膊。
“放開咱家！你們這群狗奴婢！放開！”
魚朝恩徹底恐慌了，他瘋狂地掙扎著，尖銳的叫聲刺破了王府的寧靜，“永王！李璘！你不能這么對我！我是傳圣人的旨意！我是傳圣人的旨意啊！”
他涕淚橫流，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威風(fēng)，活脫脫就是一條被踩了尾巴的喪家之犬。
李璘看著他被拖拽出去的狼狽模樣，眼神沒有一毫的動搖。
他緩緩走到大廳門口，看著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魚朝恩，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寒風(fēng)。
“本王不管你傳誰的旨意。”
“敢在本王面前抖威風(fēng)？”
“打！”
“給本王狠狠地打！打到他認(rèn)清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為止！”
庭院之中，石板冰冷。
那根用來執(zhí)行廷杖的厚重木棍，被兩個親衛(wèi)抬了出來，重重地頓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聲音，一柄重錘，狠狠砸在魚朝恩的心口上。
這根棍子，他再熟悉不過。
在宮里，他曾不止一次，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帶著病態(tài)快感的眼神，看著這根棍子落在那些犯錯的宮女、太監(jiān)，甚至是失勢的官員身上。
他曾以為，這輩子，這根棍子只會是他權(quán)力的延伸，是他威嚴(yán)的點綴。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根棍子會為他而抬起。
“不……不要……”
魚朝恩的聲音已經(jīng)不成調(diào)了，恐懼纏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fā)出的聲音尖利而嘶啞，“咱家是圣人身邊的人……你們不能……你們不能……”
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面容冷硬如鐵，對他的哀嚎置若罔聞。
他只是對按住魚朝恩的兩個手下微微點頭，那兩人立刻會意，一人按住魚朝恩的肩膀，另一人死死壓住他的雙腿，將他像一頭待宰的牲畜，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長凳上。
“啪！”
沒有預(yù)兆，沒有多余的言語。
第一杖，裹挾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地抽在了魚朝恩的臀腿之上。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撕裂了永王府上空的寧靜。
錦繡華美的綢緞袍子，瞬間應(yīng)聲而裂。
一道猙獰的血痕，迅速在那精致的料子上洇開，雪白宣紙上，突兀綻開的一朵妖異的紅梅。
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從被擊打處瞬間貫穿全身。
魚朝恩的身體猛地弓起，卻被兩個親衛(wèi)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他眼前一黑，金星亂冒，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鉆心刺骨的疼痛。
“一！”
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冷酷而平穩(wěn)，不帶一毫的情緒，只是在數(shù)著木頭。
李璘就站在大廳的門口，負(fù)手而立。
庭院里的風(fēng)，吹動他黑色的袍角，獵獵作響。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憐憫，沒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魚朝恩的慘叫，對他而言，只是遠處傳來的一點無關(guān)緊要的噪音。
“啪！”
第二杖落下，精準(zhǔn)地疊在第一杖的傷口上。
“嗷——！”
魚朝恩的慘叫聲更加凄厲，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口中涌出不成句的咒罵和威脅。
“李璘！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謀反！咱家要……咱家要去圣人面前告你！啊——！”
“二！”
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依舊。
“啪！”
“三！”
“啪！”
“四！”
行刑的親衛(wèi)，臂膀粗壯，肌肉虬結(jié)，每一次揮杖，都用上了十成的力氣。
那木棍落下，帶著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噗嗤”聲，那是木棍砸進皮肉的聲音。
起初，魚朝恩還在瘋狂地咒罵，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威脅著在場的所有人。
他試圖用圣人的名頭，用楊國忠的權(quán)勢，來嚇退這些“狗奴婢”。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廷杖，和那冰冷無情的計數(shù)聲。
打到第十下的時候，他臀腿上的衣料已經(jīng)徹底爛了，和血肉模糊地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鮮血順著長凳的邊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觸目驚心的暗紅。
他的咒罵，漸漸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