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音樂仍在繼續,只不過已經自動切到了下一首,是一首中文歌,來自國內非?;鸬囊粋€樂團。
李映橋在小學的元旦晚會上還唱過這首歌,只不過,唱完之后她就再也不肯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非要跟俞津楊較這個勁兒,俞人杰給他報了個街舞培訓班,李映橋就自己放學偷偷去小畫城門口的音像店蹲著,用李姝莉給她的早餐錢攢半個月就能買盒磁帶學。
本來打算在第二年的元旦晚會上大展身手的。梁梅聽完她唱歌問她確定要上去嗎?李映橋猛猛點頭,她必須要上去和俞津楊一較高下。梁梅竟也沒有阻止,反正他們班也拿不出別的節目,就硬著頭皮讓李映橋上了。然而唱完所有老師和學生都沉默了,和俞津楊跳完舞后場下熱烈的掌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迎接李映橋的是鴉雀無聲。
老師們平時上課怎么呵斥都安靜不下來的學生們,那一刻,在她的歌聲統治下噤若寒蟬得有些詭異。但李映橋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別人不敢做的事,她做了就不怕別人的評價。普通人的一生,本來就是在一堵堵撞不開的南墻里,去找一扇屬于自己的窗,至少她提前排除了一堵。但其實她也不懂,媽媽明明說她唱得挺好的。后來李映橋長大了,有了信息繭房這個詞,她才明白。
當然,她還是聽到一些稀稀拉拉的掌聲,帶頭那個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音響里還孜孜不倦地放著那首她當時唱的《刺鳥》。
——天上的風被誰推開,溫暖的手是你的愛
——就像刺鳥的宿命,悲劇卻勇敢
——天空晴朗,心情很藍,緊握的手決不松開
……
歌詞她其實現在都還倒背如流,聽著聽著差點就哼出來了,但看著俞津楊要笑不笑的樣子,李映橋忍住了,她只是靜靜看著他。
其實她想過等他消了氣,也等自己冷靜下來再找他談。但他說得沒錯,如果自己冷靜下來,很有可能又會覺得麻煩而不要他,因為這些年在Convey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她早就精疲力盡。那種每天提心吊膽、時不時就要打品牌輿論戰的兵荒馬亂,讓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每一天平穩平安平淡,她更沒有精力去應付多余的事情,而俞津楊,是男人里對她來說最麻煩的一個,不定因素太多——
這會兒又切了首歌,一首她沒聽過的外文歌。還是藍調,旋律像流淌在情人指尖若有似無的撩撥,節拍里似乎還有那種很sexy的喘息聲,烘托著此情此景。兩人彼此凝視著,安靜的,也沖動的,明明暗暗的火燒著。屋內的音樂把他們糾纏在**愛恨里,把氣氛攪得渾濁不堪。
“我們有嗎?”她看著他說,“我在北京就這么玩的啊。”
他沒應聲,目光微微偏開,他仍是半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手仍是箍著她,只是力道松了很多,他不敢握太緊,怕真的弄疼她。
李映橋抽了下,手腕一動。俞津楊像只捕獸夾似的,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扣緊,干燥的掌心幾乎是完全裹住她的手腕那一截。男人和女人的生理差距始終還是存在,如果他不允許,她真的沒辦法那么輕易就抽離。人被困在他兩腿之間,只好抬起手腕淡聲示意道:“俞津楊,你要這么拽一晚上?晚上還要陪床是嗎?”
被點名的人終于抬頭,眼神很平靜,更像是夜色下的深海,瞧不見浪打浪,只能聽見海潮聲和一片波濤洶涌的黑色:“我說可以呢?”
“過期不候?!彼f。
“……”他啞口無言。
兩人就硬生生這么僵持了二十分鐘,李映橋就跟螞蟻搬家似的,從沙發這邊一步步挪到電視柜那邊,又一步步磨蹭到那面木頭墻的玄關處。俞津楊始終扣著她手腕,任她怎么折騰,反正就是不開門。他的掌心像一副帶著體溫的手銬,但凡她掙扎一下,皮膚的溫度便又熱一分。
她無奈:“手機在哪,別鬧了,我要回家?!?/p>
俞津楊坦然地敞開他的懷抱,低頭看她笑著說:“自己摸,就那么兩個兜?!?/p>
李映橋看了眼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兩個褲兜,撇開頭:“不摸,你自己拿出來?!?/p>
他一聲不吭,后背抵在木頭墻上低頭看她,難得一副涎皮賴臉地樣子就那么敞著寬闊的胸膛非要讓她自己摸。
李映橋徑直摸了下他左邊的褲兜,空的,又轉手去摸右邊,卻被他反手扣住,十指交纏的瞬間,他笑著說:“好好好,我開門?!?/p>
李映橋瞥他一眼,“快點?!?/p>
“手機在臥室,我上樓去拿,等下?!庇峤驐钪逼鹕?,作勢要松開兩人緊扣的手,卻在低頭看她的一瞬,忽然將人打橫抱起來。
瞬間的重心失衡,讓女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驚呼。
“俞津楊!”
有人被猛捶了兩拳后背,“咚咚”兩聲悶響,像在擊鼓鳴冤。但他還覺得不夠似的,竟跟人索要巴掌讓她解氣。后者氣消沒消不知道,毫不客氣地直接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頸上,連帶著溫熱的呼吸像一只缺氧的小金魚,一口一口地抵在他頸窩處,仿佛劫后余生地喘息著,鬧到這里才算停下來。剛才一觸即發的氣氛又在瞬間只剩一片滾燙的沉默。
許久誰都沒出聲,但也沒聽見腳步聲。俞津楊抱著她站在客廳中央,月光從窗戶邊灑進來,腳步是沒敢動一步,杵在那良久后。
客廳里才有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帶著曖昧男女的喁喁私語。
“怕么?”
“什么?”
“我真上樓梯了,一只腳已經邁出去了?!?/p>
“你最好兩只腳都同時邁出去?!?/p>
“那不行,那得摔。李映橋,我最后再問你一次,要不要上樓?”
“你真煩,愛上不上。搞這么多call back干什么?!?/p>
“誰先開始的?過期不候誰說的?!?/p>
“……”她啞口無言。
四一哥的浪漫真是無處不在,連二樓的吊頂都有音響嵌著,這會兒歌曲又切回“wait a minute baby”那段慵懶的旋律。
俞津楊剛一推開臥室門,李映橋直接仰頭吻住他,他的反應毫不意外,甚至低低“唔”了聲,手不自覺地扣住她的后腦勺,嘴里含糊說:“等會兒,我拉個窗簾?!?/p>
事實上,拉窗簾這個過程中,兩人也沒閑著,俞津楊被人纏著親,他也不敢躲,怕她生氣,只好把人背過來親,一邊應付著她不安分的手腳,一邊去拽窗簾,起初他只是淺淺的回應,等窗簾嚴絲合縫地一合上,他直接捧住她的臉,不帶一絲猶豫地加深這個吻,最后他索性把人抱起來,放在兒時那張書桌上同她慢慢接吻。
李映橋氣息全亂,他反倒沒有,親了會兒,撐著書桌邊沿,讓她慢慢緩會兒,見她呼吸平緩下來,又毫無顧忌地低頭去吻她,幾番糾纏后,他氣息也亂了,把人抱起來去了浴室。
緊跟著,他倆想起來,今天停水了。
李映橋靠在他的肩頭笑:“我今天是干什么來了。”
“不白來?!庇峤驐畹皖^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讓她徹底臉紅心跳的話。
李映橋感覺自己像個稻草人,他只不過是隨手濺了點火星子過來,就把她給燒了個一干二凈,繳械投降。
俞津楊自己耳根也幾乎是紅透,純得幾乎要滴血,卻還在啞聲追問:“想嗎?我可以試試?!?/p>
屋內再無其他聲音,只余一些黏膩的聲響——
好像被雨淋濕的月光砸在僻靜的青石板上,而有人用手指撥開濕漉漉的湖面,淋淋漓漓地上了岸。
***
李映橋那晚徹夜未眠。
從她抓著俞津楊的手按在自己腰上開始,從他反手握住她的腰開始,她窩在俞津楊的懷里,拼命壓抑自己的呼吸,好像一尾被潮汐扔上岸的魚,驚慌失措又等著浪潮地襲擊。直到她停止喘息,用手堵著眼睛再次埋進他懷里。
只有經歷過后她才知道,這種事到底有多荒唐。其實她和他一樣,也不知道該怎么維持這種類型的關系。更荒唐的是,直到她離開,她和俞津楊的視線就再沒對上過,一個比一個撇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