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圖書館位于整個燕大正中心,南邊是大飯堂,也就是后來燕大百年紀念堂。順著圖書館往北走,則是未名湖。
在通往未名湖的一段涼廊內,崔道逸在這里等著劉一民,涼廊的柱子上纏繞著翠綠的扶芳藤的藤蔓。
崔道逸坐在一旁認真地拿著劉一民的草稿讀了起來,他已經寫了兩萬字左右。
目前的劇情到了老薛遭遇沙塵暴,小八奮力相救。狗先是將老薛的腦袋和一只胳膊扒了出來,接下來老薛和狗合力從沙堆下面把自己挖了出來。
如果單是一只狗將整個人都給挖出來,那就太過魔幻了。
等老薛脫困后,狗累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老薛一度認為狗為了救自己累死了。
“一民,我有個問題,在前面兩萬字的劇情里,大部分的筆墨落在人和狗的日常相處上,關于狗護林和老薛跟偷伐者做斗爭的筆墨卻很少。先是寥寥幾筆講述有這種現象,接下來僅僅出現了一幕與偷伐者做斗爭的情節,這是你故意安排的嗎?”
崔道逸看完后,忍不住皺眉問道。在他的印象里面,大部分作家都會將筆墨放在與犯罪分子作斗爭的情節中,以彰顯主人公的英勇形象。尤其是在十七年文學的作品中尤為明顯。
十七年文學指的是49年到66年之間的一個文學時期,不管是知名作家還是普通的作家的作品里面都蘊藏著高昂的革命精神,政治性是這一時期文學的主要特征。
劉一民如此處理倒是讓崔道逸大感意外,看完后就忍不住問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師兄,這部小說的中心思想在于人和狗之間和諧相處,日常的點點滴滴來觸動讀者的心靈,主要是溫情而非斗爭。如果對斗爭描寫過多,就容易出現主次不分,喧賓奪主。況且老薛的日常生活就是護林種樹,不是只有跟犯罪分子作斗爭,才能展現出他英勇的一面。
光榮在于平淡,艱巨在于漫長!能獨自一人來到荒漠的邊緣地帶,十幾年如一日的工作,忍受孤獨和風暴,這難道還不足以展現出他英勇的一面嗎?”
劉一民說完,崔道逸的腦海里不斷地響起“光榮在于平淡,艱巨在于漫長!”這一句話,沉思一會兒后如夢初醒,沖著劉一民笑著說道:
“你說的在理,這樣一說,我覺得你這種處理手法是極為高明的,偷伐者的故事寫的太多,確實有喧賓奪主之嫌。”
崔道逸作為京城四大名編,他看稿子很準,被作者反駁回去還覺得合理的情況并不多見。
“什么極為高明?什么光榮和平淡?讓我看看!”一道突兀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聲音中帶著五分嚴厲三分不屑和兩分好奇,在這瞬間稿子也被人給奪了過去。
崔道逸正準備破口大罵,看到來人后換成了一副笑臉,耷拉著腦袋溫順地說道:“老師,您怎么來了?”
來人是個老頭,是個低矮的老頭,大約只有一米六左右,年輕時可能會有一米六五。頭發灰白,戴個眼鏡,看的極為認真。
老頭看了約半個小時后,抬頭看向劉一民:“你叫劉一民?”
劉一民點了點頭,雖然他不認識這個老頭,但憑借崔道逸的態度來看,定然是中文系的老師,還是個脾氣古怪的老師,中文系呆久了,什么樣的教授都能見到,劉一民早就習慣了。
“寫的還行!難怪小嚴稱呼你為中文系之寶樹,是有點意思。”說完,老頭背著手施施然離開了涼廊,絲毫沒有多聊的意思。
嗯?小嚴?嚴家炎?
“不認識吧?中文系老主任,還是咱們燕大中文系任職時間最長的主任。”怕劉一民不懂老主任的份量,崔道逸繼續說道:“當年五四運動,火燒趙家樓知道吧?”
火燒趙家樓劉一民當然知道,巴黎|和會失敗,憤怒的學生五|四當天跳進趙家樓胡同的賣|國賊曹|汝霖家里面,暴打章|宗祥。學生們找不到逃跑的曹|汝霖,于是一把火將他的家給燒了。
“是他燒的?”劉一民忍不住問道。
“對,就是他燒的,他是咱老主任楊晦!”
中文系真是藏龍臥虎吶,拉出來一個平平無奇的老頭就是個掃地僧
“這是《高考1977》的讀者來來信,挑好的。這一封沒郵票,是西單的一個女孩子直接到編輯部門口給我的,就是見艾清先生的那天。人長得挺漂亮的,就是....”崔道逸說到最后,頓住了沒往下說。
“就是怎么了?”
“人挺漂亮,就是眼睛有點問題!”
劉一民接過信看了一眼上面寫著“國醫科學院醫學生朱霖”。上次崔道逸給的讀者來信他都沒有回,現在還在家里壓箱底!
“這一封我看寫的不錯,你到時候抽個時間回復一下,順便刊登在《人民文藝》上,有稿酬!”
“好!”
“今天最后一件事情,一名中青報的同志聯系到我說想找你約稿子,估計一會兒就能過來。”崔道逸本來想說劉一民很忙沒時間寫稿,但對方說這個稿子劉一民寫過,不需要浪費時間,只需要稍加潤色即可,這倒讓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稿子?
劉振云和李學勤、陳大志三人從圖書館出來,看到劉一民,一起走過來打招呼,三人的眼睛不時落在崔道逸身上。
劉一民主動介紹道:“這是咱們中文系的師兄崔道逸師兄,現在在《人民文藝》當副主編。師兄,這是我三個舍友,都是寫作的好苗子。這是我老鄉,十分熱愛文學。”
“三位師弟你們好,以后有稿子可以直接投給我,就算是不過我也會給你們提出修改意見,誰讓咱們都是中文系的。”
劉振云三人激動地跟崔道逸握手,《人民文藝》的副主編,只要是在燕大想投搞的學生都有過了解,四大名編之一,還是師兄,能得指點一二受益無窮。
握完手后,三人感激的看了一眼劉一民,太給面子了!
寒暄了一會兒,三人背著挎包離開涼廊。自從嚴家炎先生布置《驢得水》的作業后,劉一民就將三人給孤立了,他們三個天天膩在一塊查資料寫書評。
三人走了十幾步后,不約而同的回頭羨慕地看向劉一民。他們還苦苦掙扎在過稿線,劉一民已經可以跟副主編談笑風生了!不禁感嘆高山仰止,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望其項背!
“這人生的參差啊!”李學勤搖了搖頭。
劉振云半天后無奈地說道:“我怎么感覺咱們上的不是一個中文系?”
“媽的,這中文系是咱學校單獨給他開的吧!”陳大志哀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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