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老了老了,陰溝里翻了船。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心一橫,罷了,寧可得罪天下,也不能得罪史相,老朽今日豁出去了。
想到此,王俞顫巍巍向前一步言之鑿鑿的說道“:昨晚在豐樂樓,太子殿下當著滿樓賓客的面,公然朗誦反詩“題臨安壁”,視我大宋高皇帝法令于不顧,老臣不敢定奪,還請圣上做主?!?/p>
這次宋宇不說話了,因為這事真是自己干的。話說史彌遠一黨耳朵真靈,自己昨晚發生的事,他們一清二楚。
可又一想,小小當時就跟在自己身邊,會不會是這丫頭通風報信?昨晚喝多了,這丫頭是不是通風報信,還真沒瞅見。看來以后得多長個心眼,盯好這丫頭了。
寧宗依舊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皇兒?可有此事?”
宋宇面不改色,挺胸說道“:確有此事。”
寧宗有些痛心的說道“:哎呀,皇兒糊涂啊,這首詩乃是當年先祖高皇帝嚴令的反詩,你公然朗誦,豈不壞了先帝的法令?罰你去太廟給高皇帝上香請罪,你可愿意?”
宋宇砸吧砸吧嘴,看來寧宗沒把自己當外人,這要是普通老百姓朗誦反詩,腦袋這會估計該搬家了。
“:兒臣愿意?!彼斡钰s忙答應,生怕再出什么變故,心想:見好就收吧,上個香,又死不了人,雖然自己不喜歡趙構那窩囊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哪知宋宇父子倆這里將這件事草草了結,史彌遠黨羽不服了。
監察御史李之孝跳出來反對道“:圣上,殿下乃是國之儲君,圣人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此草草了事,恐失天下黎民百姓之心啊?!?/p>
宋宇聽他如此說,心中怒火一起,這蠢東西,想要把事情搞大。剛想發怒,自己的老師真德秀先站了出來。
只見真德秀怒視李之孝,大聲說道“:李之孝,你也知道殿下是國之儲君?圣上既然已經做出判決,你又何故苦苦相逼?難道你想以謀反罪,將殿下置于死地嗎?”
李之孝看真德秀如此說自己,心中也是惱怒萬分,可這真德秀說的還真是讓自己無法反駁。
甚至還朝自己身上潑臟水,說自己想要謀害太子,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只見這李之孝故作驚恐,跪在地上“;圣上,微臣一向忠心耿耿,所思所想,全是為了我大宋社稷啊。臣對天發誓,絕無半點私心?!?/p>
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抹了一把鼻涕。
宋宇看這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在地上給自己演戲,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說道“:李大人,你口口聲聲說為大宋社稷著想,那請問李大人,這社稷何人做主?”
李之孝恬不知恥的言道“:當然是圣上了。”
宋宇心里暗自高興,繼續引導李之孝說道“:那敢問李大人,所謂反詩,反的何人?”
李之孝還沒聽出宋宇話里的弦外之音,依舊跪在地上表白道“:當然是反的圣上了。”
這話剛一出口,李之孝猛然醒過味來,可話已出口,如何收得回來?
宋宇在心里暗罵了聲蠢貨,調笑著對李說道“:那依李大人之意,本殿下身為國之儲君,若反自己,該當何罪呢?”
此時跪在地上的李之孝,滿腦門都是汗,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汗水浸透。不停的用衣袖擦著汗水。
支支吾吾著,連話都說不清了。如此丑態,頓時令朝堂之上傳出一片哄笑之聲。
在宋宇身后站著的,一個老王爺往前挪了一步,調笑著用一口地道河南口音問道“:誒,俺說你李大人快說???俺們皇家反自己,到底是個啥罪名?”
聽到身后這位也不知是叔叔,還是大爺的。用一口地道的河南口音問話,宋宇差點沒憋不住笑出來。
費了好大勁,才將笑意憋回去,不過宋宇突然在腦海里有了一個搞怪的念頭,跟我在這演戲?
爺們的遭遇,可不是你們這幫養尊處優的大人們所能比的。
如此想著,宋宇突然跪在了地上,深呼吸一口,擠出了兩滴眼淚,故作嘶啞的說道“:父皇,竑兒昨夜在豐樂樓飲酒,不知怎的,便想起一人來。”
寧宗但見宋宇表情真摯,關心的問道“;皇兒這是想起誰來了?怎生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卻如此傷心?有事起來說。父皇已經不怪罪你了?!?/p>
宋宇聽到寧宗勸自己,并不為所動,反倒愈加哭得傷心“:竑兒昨夜飲酒,于半醉半醒之際,忽然想起高皇帝當年,也時常來這豐樂樓飲酒,不禁觸景傷情,想起他老人家在此禁詩之事,一時傷感,脫口將此詩念出,實屬無意啊?!?/p>
說完伏地嚎啕大哭,其狀甚是傷心。周圍甚至有大臣和一些皇室成員跟著偷偷抹眼淚。
龍座上的寧宗也黯然神傷,雙眼不自覺的流出兩行濁淚。慢慢從龍座上站起,在內侍的攙扶下,走到宋宇面前,突兀的擺脫了內侍的攙扶,微微彎腰,將地上哭的稀里嘩啦的宋宇攙起。
一臉憂傷的看著一臉鼻涕眼淚的宋宇,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竑兒能不忘先帝言行,朕心甚慰,想當年先帝泥馬渡江,方才保住我趙氏最后一點血脈,實是功不可沒。竑兒能不忘祖宗守業之艱辛,實是我趙家皇室大幸?!闭f完,從懷中取出手帕,幫宋宇擦起眼淚來。
宋宇本來是演演戲,玩玩,哪知假戲真做,竟然把寧宗感動的幫自己擦眼淚。
不自覺的這心里竟浮起一絲自責,夾雜在自責中的,仿佛還有宋宇很久以前便失去的父愛所帶來的溫馨感。
此時此刻,在這臨安金殿內,落針可聞,所有大臣都屏住呼吸,看著慈祥的寧宗幫太子擦拭著滿臉的淚水。
而宋宇,一言不發的注視著寧宗,心里百感交集,直到寧宗在內侍的攙扶下,重新坐回了龍椅之上,宋宇才回過神來。
此時的他,心里有些小激動,想不到我一個農村娃,意外來到了這千年之前,竟然讓九五至尊的帝王為我,擦眼淚...
寧宗坐回龍椅上,環視一周大臣,最后將目光停在了臨安知府王俞身上,此時的寧宗,一改病殃殃的模樣,厲聲說道“:王知府,你可還有話要說?”
王俞見平時無精打采的寧宗突然發起火來,立馬跪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團“:老臣,老臣。”
結巴了兩聲,突然想起史彌遠還有一件事交給自己,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稟報道“:老臣有事,老臣有事。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老臣不敢說。”
寧宗右臂一擺,指著王俞恨恨說道“;老頑固,事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宋宇看到寧宗為自己出頭,心里頓覺一暖,此時的他,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皇帝老爹,有事是真上啊!
看到平日糊里糊涂的寧宗暴跳如雷,史彌遠再也按耐不住了,心里早已將李之孝和王俞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千百遍:倆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摟錢的時候比誰都精明,遇到正事了,一個比一個廢物。
史彌遠強壓心頭怒火,微微向前邁了一步“:臣,史彌遠,還望圣上息怒?!?/p>
寧宗看到史彌遠站了出來,心里頓時覺得毛毛的,本來散發的皇威,也慢慢的收攏了起來。
語氣溫柔的問道“:史愛卿有何事?”
要說這寧宗身為皇帝為何會怕一個大臣?說起來倒也簡單,自從史彌遠不聽寧宗詔令,在玉津園用棍子砸死韓侂胄之后,寧宗便從內心里不自然的對史彌遠產生了恐懼。
史彌遠抖了一抖身上的肥肉,目無表情的說道“:圣上,臣聞賢明之主能廣納百言,昏庸之主,懼人直言,還望圣上念在王知府為我大宋服務30余年的份上,聽他把話講完。”
言畢,史彌遠鎮定自若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好像這件事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
寧宗用右手揉了揉額頭,左手朝王俞揮了揮“:王知府,既然史愛卿為你求情,有何事,便快說吧,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別怪朕無情?!?/p>
王俞如蒙大赦,顫巍巍的說道“:多謝圣上,多謝史相。”
寧宗不耐煩的一擺手,也沒搭理他,史彌遠則是翻了翻白眼,看白癡似的看著他。
王俞討了個沒趣,繼續說道“:昨日申時,在御街不遠處的一條小巷之內,當朝丞相史彌遠的公子史施德被人襲擊,打成重傷,現在仍然不省人事,老臣接到報案,趕到案發現場時,早已人去樓空。無奈,便仔細查探附近人家,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找到幾個證人,不過,不過。”
歷史人物志:李之孝,監察御史,史彌遠努力栽培的黨羽,史彌遠可以軍政大權一手抓,架空宋朝皇帝,此人可謂功不可沒,監察御史,說白了就是專門向皇帝打小報告的,誰誰干得不好,誰誰沒政績,可史彌遠卻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中,專門彈劾反對自己之人,可以說,史彌遠開啟了權臣的新時代,自史彌遠之后,監察御史這一職務,徹底淪為宋朝后期,權臣用來打壓政敵的手中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