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棉棉的話振聾發聵。
薛煌從未想過遵循大靖開朝的祖訓,不斷對外擴張,擴大疆土,讓外邦臣服,這件事情有什么不對。
盡管成了罪臣的之子,盡管要和姐姐一同要納入后宮為奴為婢。但薛煌身上仍然流淌著貴族的血脈,他看待問題的方式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從未想過從一個市井小民的角度來看待大靖的祖訓。
百姓在乎國家強大,但同時更在乎他們自身有穩定的生活,能保住普通的命運。窮兵黷武之下強大起來的是王朝,可苦的卻是百姓。
夕陽不似朝陽那般熱烈,現在的光顯得如此柔軟。
“會有那么一天的。”
陸棉棉一愣,“大人,你說什么?”
也許會有取消紅鸞稅的那一天。薛煌看著陸棉棉,沒有說出口。
早晚有一天,行動會比言語更有說服力。
陸棉棉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模糊的殘光下,陸棉棉推開老舊的木門,走進院子。她身上的官服尚未干透,她想趕快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
而陶氏就坐在馬廄旁的小馬扎上,手里搖著一個蒲扇拍打蚊蟲,從她的臉色來看,陶氏應該已經坐在馬廄前等候陸棉棉很長一段時間了。
“你這賤蹄子還知道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拐去給哪個老光棍兒做媳婦兒去了。”
陸棉棉從小到大聽慣了陶氏的辱罵,這樣程度的辱罵對她來說并不算什么。
陸棉棉只當是她在放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回去。
“好哇,你才剛剛上任就已經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里了。現在把我說的話當成耳旁風了,是不是?”陶氏站起身,想要攔住陸棉棉的去路,“你個死丫頭片子,給我站住!”
陸棉棉停下腳步。
初秋的晚風吹來,身上尚未干透的布料吹了風,讓人有些發冷。
“要是有什么事你不妨就直說。”陸棉棉現在不想和陶氏浪費過多的口舌。
“我問你,捕快一個月有四錢銀子的月錢。為什么這個月到我手里的家用卻只有一錢銀子,你這死丫頭是不是把剩下的三錢銀子都給扣下了?你趕緊把這錢都給我交出來,你是想讓你弟弟和我們都餓死不成。”
陶氏拿不到錢心里自然不暢快。
其實,從一開始陶氏嫁到這個家里做續房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陶氏雖然算不上貌美,但也是個能拿得出手的婦人。像她這樣的女人配一個條件好的屠戶并不難,配給陸豐這樣一個跛子確實是有些低嫁了。
若不是一直在陸家生活的陸棉棉小姨嫁給了陶氏同樣有些殘疾的哥哥,陶氏也不能作為交換嫁到陸家成為一門續弦。
要不是陸豐還有一個家傳的捕手身份,二人還生了一個兒子,陶氏怕早就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和別人跑了。
之前的四錢銀子陶氏尚覺得不滿意,更何況現在到手只有一錢銀子,她當然是萬分不滿。
“我娘早就死了,陶姨娘還是不要沖高輩兒為好。”陸棉棉從來都沒有叫過陶氏娘。
“咱們這條巷子的柳阿婆一家甚至兩個月都賺不到一錢銀子,他們不是照樣活的好好的。一錢銀子絕對是夠養家的。”
特別現在是各種應急蔬果都成熟的季節,陶家也有小院子,飲食方面也能做到自給自足。
“夠什么夠啊?屠戶家的豬肉一斤又漲了十五文,你這一錢銀子還不夠給你弟弟塞牙縫的呢!”陶氏的嗓門很尖銳,這聲音足以吵醒屋內的陸豐和陸懷恩。
原本主屋里面還有些煤油燈的星碎光芒,可在陶氏的嗓音越變越尖銳后,屋子里面的煤油燈被吹熄,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陸棉棉對陸豐的隔岸觀火也早就習慣了。
陸棉棉攏了攏單薄的衣裳,神情平淡,“那就不要去宰肉來吃了,不吃肉難道就活不下去嗎?”
果然,還沒等陸棉棉將耳朵堵上,陶氏更為尖銳的嗓音傳來,“你這個死丫頭片子,你弟弟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你居然讓他不要吃肉。耽誤了你們陸家唯一的一個獨苗,你賠得起嗎?你死后能夠有顏面,對得起你們陸家的列祖列宗嗎?”
“哼!”陸棉棉冷哼一聲。
她都沒有見過陸家的列祖列宗,她也從來都不信滿天神佛。若是這世間真的有慈悲,她陸棉棉的命絕對不會這樣苦。
拿只有這個時代男性才會在乎的列祖列宗的傳承來壓她陸棉棉,那陶氏的主意完全打錯了。
“你若是要剩下的三錢銀子也可以,你若是不滿意這個分配方式,我明日收到府衙和縣丞大人稟明,我最近身染惡疾可能沒辦法繼續勝任捕手這個差事,還請大人能夠另找高明。”
陸棉棉用傳承的捕手身份來威脅陶氏。
陶氏果然語塞,“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