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黃沙遠,去日終苦多。
武德十四年的秋日,離開了大漢六年的征西侯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陳恒站在原地,眺望著遠處的方向,眉宇中帶著些許凝重之色,而思緒中海有著些許的懷念:“終于回來了啊.....”
他回過頭,看著身旁的中年男人笑著說道:“此次你居功甚偉,等到回到朝廷之后,我一定為你向陛下請功,為你加封關內侯爵!”
張騫站在一旁,眉眼中帶著的都是激動和興奮之色,但這個時候還是帶著些許微妙的討好之色:“君侯說笑了,若是論功勞,又有誰能夠比得上您呢?”
“若是沒有您,只怕就沒有這貫通西域的絲綢之路啊。”
陳恒只是淡淡一笑:“此次出使,唯有一點可惜啊,那就是......那個嗟爾小國竟然膽敢算計我們,若非是恩施他們警覺,只怕是要在陰溝里翻船了。”
他瞇著眼睛:“若非是回程之事重中之重,此次定要讓那個小國滅亡!”
張騫心中一動,看著陳恒說道:“君侯,我倒是有個想法.....”
他嘿嘿一笑:“咱們將此事報于朝廷、報于陛下,請陛下做主不就是了?”
張騫看著自己的腿,換了一種語氣,義憤填膺的說道:“這條腿便傷在了那場陰謀之中,迄今為止,每逢陰雨天氣,都還劇烈的疼痛。”
而后又看著陳恒說道:“君侯的心愛之物,那枚陳氏傳承了百余年的玉佩,不也是在那一場陰謀之中丟失的嗎?”
他長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哀戚之色:“只是,我等為了押運這些大漢沒有的香料種子、蔬菜種子,不得已之下,只能夠如此回來了!”
“在那一次的陰謀中,我們損失了三十個士卒!那都是我大漢的子民啊!為我大漢立下汗馬功勞的子民!”
“甚至還有兩個商販在那一場陰謀中失去了自己帶來的全部財產!”
陳恒聽著張騫的話,眨了眨眼睛。
張騫的那條腿不是因為在樓蘭找樂子,去青樓中飲酒作樂,不小心之下摔傷的嗎?因為摔得有點厲害,所有留下了一些小小的后遺癥,陰雨天氣會有點隱隱作痛,隊伍中的太醫說回到了長安之后,有了足夠的藥材就能治好了。
至于玉佩.....確實是有這個東西,但卻并不是什么傳承了百余年的玉佩,而是一塊由家鄉的泥土燒制成的配飾,目的是為了讓他能夠擁有故鄉的懷念。
三十個士卒的確是死在了征討西域的過程中,但卻并非是死在了樓蘭的那一場陰謀里,而是在前往樓蘭的過程中,遇到了風沙,壯烈犧牲的。
至于兩個商販失去了自己帶來的全部財產......
嗯,這也的確是確有其事,那兩個商販在經歷了諸國交易之后,抵達樓蘭之前所剩下的全部帶來的財產就只剩下了數百枚錢幣。
這些錢幣也的確是丟在了樓蘭——因為買了樓蘭的一些特色產品。
但......那又如何?
你就說張騫說的是不是實際情況吧!
你別管腿是怎么傷的,你就說是不是在樓蘭受的傷吧!
你別管那玉佩是什么做的,你就說玉佩是不是丟在了樓蘭吧!
你別管那些士卒到底是因為怎么死的,你就說那些士卒是不是死在了樓蘭國界里面吧!
你別管那兩個商販到底有多少錢財、又是怎么“丟失”的,你就說那些錢財是不是出了樓蘭之后就沒了吧!
你別管那算計到底是為了什么,有什么原因,你就說樓蘭最后是不是想把他們殺了吧!
至于到底是為什么.....
嗯.....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情而已。
不過是幾個士卒看上了樓蘭的公主,然后陳恒和張騫就直接去找樓蘭王要公主去了而已。
不過是張騫看上了人家的某個妃子,所以想睡人家的妃子而已。
不過是陳恒挑撥樓蘭大王子造反,順帶把樓蘭王的幾個孩子全都殺絕了而已。
不過是陳恒看見樓蘭國中有權貴欺負弱小,順手起兵把樓蘭王的岳丈一家殺了個干干凈凈而已。
就這點小事!樓蘭王竟然都忍耐不了!竟然敢想要殺死他們!
嗯?
難道拋開事實不談,樓蘭國就沒有一丁點的錯誤嗎?!
很快的,張騫、陳恒便達成了共識。
.... .....
武德十四年,冬初。
第一場大雪落下的時候,玉門關的守將看到了一支十分殘損、每個人的身上都帶了傷,甚至有幾個士卒昏迷,被放置在馬車中,而原本用于讓“征西侯”乘坐的馬車已經被受傷的士卒坐滿了。
副將張騫,手持大漢的令節,面容上帶著些許滄桑,衣衫狼狽不堪,嘴唇上毫無血色,甚至都已經干裂開來了。
他顫顫巍巍的走在隊伍中,所有能夠載人的馬都用來載傷員以及交易回來的物品了。
一輛板車上,征西侯陳遠躺在上面,面容蒼白,胳膊上好似還有血跡。
那守將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些人——他是陳氏門生。
“征西侯?!”
他嚇得肝膽俱裂,而后迅速率領士兵前往接應!
當看到這守將的一瞬間,張騫瞬間跪在了地上,目光中帶著淚水,雙眼通紅,整個人像是受到了無數的委屈一樣,一點都看不出來當初在大殿上要人趕緊把貴妃叫出來給他睡兩天的霸道模樣。
“將軍!”
“我們差點....差點回不來了啊!”
“征西侯重傷,還請盡快召集城內醫者救治!”
當那守將的目光看向了躺在一旁車上的“陳恒”后,瞬間肝膽俱裂,這位可是大漢的征西侯,可是陳氏的嫡系血脈!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整個西域都要被掃蕩一空!
.... .....
武德十五年。
春。
未央宮中
“什么?!”
劉據猛的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憤怒至極的神色,他的眼睛中帶著些許因為憤怒而引起的血絲,整個人都十分憤怒。
“嗟爾小國,竟然敢如此做?!將朕放在何處!”
他來回的踱步:“宣郎中令陳瀚!宣臨安侯陳定!宣尚書令霍光!”
那繡衣使者見著劉據憤怒的樣子,眼角略微有些抽搐,當即無奈的將事情的原委以及陳恒的親筆信遞了上來。
劉據憤怒的神色一滯,但緊接著就理直氣壯,頗有幾分當年武帝劉徹的模樣。
“那又怎么了?”
“難道我大漢的士卒,還配不上他一個小國的公主嗎?”
“那可是朕的親兵!”
“如朕親臨!”
“再者說了,什么亂七八的妃子,嗟爾小國的妃子不就是妾嗎?妾通買賣而已。”
“朕親自任命的副使,大漢食祿八百石的官員,只是想借他的妾睡幾晚,這怎么了?”
當然,這句話他說的有點心虛。
但緊接著,他就理直氣壯了起來:“陳氏乃是自太祖皇帝時期就有監國輔政之權的!別說是他小小一個樓蘭小國了,就算是大漢,遇到了奸佞,陳氏也是可以直接斬殺的!”
“他樓蘭王急什么急?!”
這樣子說著,劉據來回的踱步:“待會那三位來了,你知道怎么說吧?”
繡衣使者微微低頭頷首。
至于什么,只有羽林軍才算是皇帝的親兵、副使也不是皇帝親自任命的,陳氏監國是監國大漢而不是樓蘭,樓蘭也不是大漢附庸這種小事.....他不知道啦。
“臣明白。”
.... ......
不過多時,陳瀚、霍光、陳定便來了這未央宮中。
陳定的性格最為酷烈,聽到自己族中的子弟竟然被一個小國之王弄成了這樣子,當即便拍案而起:“陛下!請陛下給臣點一萬兵馬,臣這就將樓蘭這個小國從堪輿圖上磨滅!”
“區區一個小國,竟然如此不識趣!”
陳瀚倒是比陳定聰明,也想得多,他明白,若是真的陳恒重傷,那劉據絕對不是現在這種看似著急,實則比較淡定的模樣。
所以這其中肯定是有問題。
至于霍光?
這家伙的腦子靈的要命,只是一瞬間就想到了什么。
聽聽這說的都是什么。
陰謀,征西侯重傷、損失三十個士卒。
既然都已經能造成征西侯重傷的陰謀,怎么可能才死了三十個士卒?既然遭受到了如此重創,怎么可能還帶回來了那么多的新鮮種子?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這是假的。
皇帝的表情以及情緒也可以佐證這一點。
但......
還是那句話。
假的又怎么了?
嗯?
皇帝這么做肯定有他的李由,征西侯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理由。
他要做的,就是服從皇帝的命令,然后調兵遣將、給臨安侯陳定做好后勤工作,將樓蘭這個不識天命的小國從堪輿圖上磨滅。
僅此而已。
.... ....
《史書·孝昭皇帝本紀》:“帝十五年,征西侯自西域返,途遇樓蘭伏,傷亡慘重,征西侯重傷。帝聞之大怒,詔臨安侯破之。”
“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