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中的內(nèi)容十分簡單,只是說明皇帝最近的一部分動作,以及發(fā)布的一部分政令而已,這些事情是陳云必須知道的。
但陳云卻從這些看似尋常簡單的政務條令中看出了皇帝的打算。
皇帝....意圖削藩。
政令條件中,有許多都是關(guān)于諸多藩王的,這些條件看似是為了藩王好、也并沒有刻意針對藩王,但細究下來都是縱容藩王“犯錯”的條令。
皇帝可以無緣無故的削藩嗎?
不可以,除非你這個皇帝十分強橫——比如漢武帝那樣。
漢武帝時期,他的權(quán)力強橫到了權(quán)傾天下的地步,即便是最后因為連年征戰(zhàn)將家國搞得一塌糊涂快要崩潰了,僅僅是一道輪臺罪己詔就可以再次平定天下,讓所有人老老實實。
他想殺什么人不需要找借口、想要削誰的藩同樣不需要找借口。
漢初時期強盛無比的“丞相”,甚至能夠與皇帝相比肩的丞相,到了漢武帝時期就像是一只螞蟻一樣。
漢武帝時期的丞相可以說是用完就扔——到了后期甚至沒有人敢當丞相了,因為皇帝讓你當丞相就意味著皇帝想讓你背鍋之后把你殺了。
他的歷代丞相之中,能善始善終的簡直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shù)。
丞相尚且如此,更遑論是他的那些封王們了。
今日對這個封王送上來的禮物不滿意——削他個幾千戶,明日對這個藩王送上來的賀表不滿意——削他個幾千戶。
后日這個藩王竟然敢在背后說朕的壞話!
簡直是無法無天!殺了!
什么?你說朕怎么知道?朕怎么知道關(guān)你屁事!
而除卻漢武帝之外,其余的皇帝想要削藩都是要小心翼翼的,在這一點上,景帝和他的父親文帝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例子。
景帝時期的削藩是光明正大的、惡意滿滿的,皇帝和大臣們就差把“我要削藩、我要搞死你”這幾個字貼在臉上了。
而文帝則是高舉“我是為你好”的大旗。
比如.....這個藩王他謀逆啊,該不該死?我都對你們這么好了,他還這樣!
其他藩王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著:該死。
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
而也正是這樣子的縱容行為,讓文帝時期的削藩披上了一層溫柔的外衣。
如今.....文帝就已經(jīng)開始這樣子的舉動了。
陳云長嘆一聲,而后緩緩的看著遠處的方向,皇帝想要削藩這是正常的,畢竟削藩也削不到他們陳氏頭上。
他們可不是藩王,也沒有封地——只有食邑。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陳云回過頭便看見陳熙緩緩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些許溫和的笑容。
“父親,宮中來人了?!?/p>
“陛下請您盡快入宮?!?/p>
入宮?
陳云倒是沒有猶豫,他從官渡回來后皇帝還沒有召見他,這本身就是不符合常理的,如今連夜召見,這才是正常的。
當即便微微頷首,一邊收拾東西往外走,一邊輕聲說道:“你先準備著,我將你從官渡帶來京都的事情陛下一定已然知道了?!?/p>
陳云攏了攏自己的衣襟,輕笑一聲說道:“依照陛下的疑心,他一定會想,為什么我要將你帶到京都?你又有什么樣子的才能?”
“陳氏想干什么?”
“但陛下的性格,他一定不會以這種疑問的語氣來探尋,而是會以一種近乎于信任的姿態(tài),說想要重用你——但重用你之前,卻是一定要先見一見你的。”
陳云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笑容。
“所以,你做好準備?!?/p>
陳熙微微躬身:“我知道了?!?/p>
昏暗的燭火照亮著兩個人的身影,陳云緩緩的離開官渡侯府,而后前往皇宮。
.... .....
未央宮中
大殿內(nèi)燈火通明,在劉恒知道陳云將自己的嫡長子陳熙帶來了京都后,他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劉恒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呢?
是一個看似老實、正直、善良、溫和、但實則這四個詞跟他一點邊都沾不上的人。
“叩叩叩——”
他的手指輕輕的叩擊著面前的桌子,心中百般思緒環(huán)繞。
“陳云.....為何要將長子帶來京都?是試探?還是別的什么?”
劉恒微微合上眼眸。
陳云雖然此時并沒有三公職位、甚至沒有九卿職位,但....官渡侯所帶來的勢力和影響并不會因為他的職位而發(fā)生變化。
所以劉恒一直對陳云、或者說對陳氏小心提防。
如今又是“削藩”之際,若是陳氏、以及功臣集團有什么別的想法,只怕對天下來說又是一場深重的災難。
長嘆一聲,周身的燭火緩緩的晃動。
“陛下,文候到了?!?/p>
劉恒臉上的神色迅速變換,變得溫和而又帶著些欺騙性:“哦?快快有請——”
.... .....
絳侯府內(nèi)
周勃神色陰翳,他看著身旁的陳平說道:“如今我等該如何?”
“看來....陳氏是準備一條路走到黑了!”
陳平輕笑一聲:“你不是早就應當預料到了嗎?”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置在桌子上:“兩條路,其一:你我暫時停下動作,任由皇帝和陳氏在我們的身上削肉,你我畢竟是開國功臣,陳喜那個老家伙臨死之前肯定交代過不能對我等趕盡殺絕?!?/p>
“其二......”
陳平眼神陰翳:“與這位陛下斗一斗!”
“生死難料。”
“畢竟,無緣無故的肯定不能將你我逼死,但若是你我爭權(quán)奪利、甚至是謀逆.....皇帝可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周勃沉默的坐在那里,他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子的選擇。
但.....
他抬起頭,看向未央宮的方向:“你覺著,皇帝和陳云那小子,會不知道你我的反應嗎?會不留下后手嗎?”
依照皇帝的心黑程度....
恐怕他們兩個此時的反應已然在皇帝的預料中,甚至....很有可能便是皇帝將他們一步步逼到這里的!
.... ....
未央宮中
如陳云所預料的一樣,劉恒溫和的笑著道:“原來如此。”
“熙兒也算是我的后輩了,其既來了京都,怎能身上沒有個事情做呢?”
“不如....讓我這個做叔伯的考校一番,看看該給他些什么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