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湛隱形匿跡,干糧邊走邊吃。
一路上發(fā)現(xiàn)整個津門都陷入一種莫名恐慌,行人走起路來匆匆而過。
不時有日本浪人或是巡捕,拉住身高體型與他相似之人,強行轉(zhuǎn)過身查看,然后粗暴推開。
百姓人人自危,生怕什么倒霉的事情落在頭上,頃刻便是家破人亡。
但罪魁禍首的陳湛并不后悔。
從沒聽說和平是忍出來的。
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偉人的話永不過時,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或許一時忍讓,風平浪靜一陣子,百姓好過幾天、幾個月、幾年。
那以后呢?
他們后代呢?
甲午戰(zhàn)爭才過去多少年?
旅順屠殺過去幾年?
雖然某些更殘酷的事情還沒發(fā)生,但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早晚殊死一戰(zhàn)。
百姓可以不懂,但陳湛這個后世之人太明白,也因此他更加佩服這個時代英烈。
青山埋骨,不問出處。
他們不知道中華終將勝利,只知曉對方武器好十倍,兵力強十倍。
但!
只是戰(zhàn)。
唯有死戰(zhàn)!
陳湛練的是國術,之前不叫國術,稱為拳術、武功、南拳北腿怎么稱呼都有。
但如今全國各地,各種國術館紛紛打出旗號。
各家拳法,掌法,腿法,不分彼此,全都稱為國術館。
津門有三五國術館、中華武士會、津門國術館;京城有北平國術館;南方有兩廣國術館。
幾乎每個大城,都有國術館。
為何?
為何稱為國術館?
國術!并不只是個名詞,而是心意中有國,手中的術才能氣勢宏大,招招壓過別人一頭。
這國,不是某一家一姓一人一組織之國,而是千百年來,億萬萬人凝聚起來的精神。
以一國之精氣神練拳,拳怎么可能弱?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陳湛步履不停,心思沉浸在“國與術”當中,身上的氣息越發(fā)厚重沉穩(wěn)。
不過沒人注意到。
“那人!好像是!陳湛!”
“快!跟上去!”
“快通知,通知巡捕房,一百!一百大洋!!!”
僅僅發(fā)現(xiàn)陳湛蹤跡,上報查實就是一百大洋入賬,這種幾乎白拿的獎勵,沒人想錯過。
幾人分出一人離開,其余人繼續(xù)跟隨。
但一個轉(zhuǎn)身恍惚,人就消失了。
陳湛繼續(xù)在津門大街上閃現(xiàn),一會出現(xiàn)南市,一會出現(xiàn)在小白樓,甚至出現(xiàn)在五國會議堂附近。
巡捕房和日本駐軍異常震怒,視為挑釁。
大規(guī)模出動人馬,意圖剿滅,生死不論。
法租界的總堂洋樓里。
白云生和袁文會自然很快知曉板垣一郎被殺的消息。
陳湛沒走,并且敢殺板垣,便沒道理怕他們二人,無論是地位還是身邊高手,二人都比不了板垣一郎。
惶恐驚懼!
這一下將二人嚇得夜不能寐,昨夜一晚不敢睡。
二人湊在青幫總堂內(nèi),將幫中高手,堂口小弟,全都聚集總堂,以作防范。
白云生和袁文會早年都是惡霸出身,泥腿子混江湖打架斗毆是常事,后續(xù)發(fā)展到獨霸一方,加入青幫甚至插手警隊。
行為也愈發(fā)變本加厲,逼良為娼,奸淫擄掠的事情沒少做。
如今洗白上岸,但也有不少老津門人記得當年的惡行。
堂內(nèi)對坐,二人滿面愁容。
“義父,大龍頭那邊應了嗎?”袁文會道。
白云生比他鎮(zhèn)定一些,但也明白事情嚴重,他是經(jīng)歷過二十九年前津門陷落的人,也知曉大刀會和義和團那幫人的做派。
大刀王五,那是真殺人不眨眼的主,清廷里的皇親貴戚乃至八國洋人,不知道被他斬了多少頭顱。
陳湛頗有當年之風。
或許真是義和團余孽?
這便說得通了,義和團和紅燈照勾搭到一起,那還有好?
“說了,但從滬上出發(fā),輪渡來津至少要五日。”
“這五日便留在這里,小心為上,那小子已經(jīng)瘋了。”白云生嘆道。
“只能如此了,讓幫中兄弟輪流值守,只盼他受傷過重,要多修養(yǎng)些時日,等大龍頭的高手到了便好。”
二人根本不指望陳湛會放過他們。
都是人精,陳湛都把日本最高指揮官干掉了,還能饒他們一命?
當漢奸的人,多半有這個覺悟,只是沒想到來的如此快。
“噔噔噔!”
樓梯腳步聲讓二人騰地站起,門外傳來聲音:“白爺,有那陳湛消息了。”
白云生讓手下人開門,自己二人躲開很遠,“快說。”
“幫里的弟兄來報,那小子今天出現(xiàn)在很多地方,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好像有意為之。”
白云生聽完擺擺手讓手下離開,看向義子袁文會。
“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袁文會搖頭,兩人一頭霧水,這時候不管陳湛如何計劃,都應該低調(diào)行事的。
這是要干什么?挑戰(zhàn)整個津門的武裝勢力?
殊不知,此刻心心念念的陳湛距離二人不足幾百米。
靜立在洋樓外陰影處,觀察這棟建筑。
陳湛之所以到處出現(xiàn),就是在釣青幫上鉤,想要打聽出青幫的堂口簡單,但確定白袁二人的所在不容易。
青幫堂口多,二人家產(chǎn)更多,狡兔三窟不足形容。
但二人對他極為忌憚,手下一旦得到消息,必然匯報,陳湛一路跟隨到了附近。
法租界經(jīng)過二十多年改造,這片區(qū)域變?yōu)楦蝗藢伲际仟殫澭髽牵瑑傻婪N滿梧桐樹,每一棟之間距離很遠,相對獨立。
《青幫總堂會》的牌匾下,洋樓院內(nèi),院外,乃至樓中最少聚集百多人。
負責護衛(wèi)白袁二人,不是青幫人手只有這些,只是再多便裝不下了。
陳湛站在陰影當中一動不動,整個人融于環(huán)境。
百獸之王撲殺獵物之前,都有一瞬間的蓄力,而他此刻仿佛就在蓄力。
待過了一個時辰。
下雪了。
立冬已久,津門居然第一次下雪,往年可沒有這種情況。
而且是大雪。
津門難得一見的大雪。
即便是北方,也難見如此大雪。
雪花細密,霞飛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光禿禿枝椏裹上一層白絨。
遠處樹下的歐式路燈頂上雪帽,玻璃罩里的燈在雪光中透著昏黃的暖。
本是溫馨的雪夜。
但整個青幫總堂內(nèi)卻沒來由的感受到一陣肅殺。
“嘭!”
槍聲炸起,射穿總堂匾額,隨后“嘭!嘭!嘭!”連續(xù)三聲,威力極大,直接將匾額射斷。
斜栽砸下到地上,濺起一陣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