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沒有!”崔六娘揚(yáng)眉,側(cè)步向前,一臉疑惑。
“就是你……”宋奇歪著嘴角,陰冷狠戾的目光看過來,聲音格外刺耳。
“解藥……把解藥給我……”
宋奇不知道趙明為何對(duì)她們那么客氣,趕緊拿下她,把解藥找出來啊。
他這么年輕,還沒有活夠呢。
該死的崔六娘,言而無信,明明說了會(huì)給他解藥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將他弄成這副動(dòng)都動(dòng)不了的模樣。
“聽見沒有!崔六娘,別說我冤枉了你!
快把解藥拿出來!”趙明橫眉怒目的坐在椅子上,氣勢(shì)洶洶。
崔六娘身姿端正的站著,冷笑一聲,“你們……你們可真是,什么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虧不虧心?”
“若我真有這種毒藥,早就給謝家一人一包,毒死他們了?!?/p>
伍成嘴角一抽。
這大嬸兒真是暴脾氣。
啪!
趙明一拍桌子,指著老大夫,聲音洪亮,“你休要狡辯。
這位可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他說宋奇中了毒,而宋奇又說是你給他下的毒。
難不成還有假?”
宋奇被他這突然一拍桌子嚇得又要抽搐,老大夫趕緊往他身上扎了兩針。
“動(dòng)靜小些!”
這人受不得刺激。
趙明悻悻一笑,把手收起來。
崔六娘在旁邊冷哼,目光坦蕩堅(jiān)定,接著之前的話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聯(lián)起手來欺負(fù)我們一家子。
宋奇得了恐水癥,腦子本就不清醒,他說的話也能信?”
“賤人!”宋奇大喝,臉龐抽搐著,緊緊瞪著崔六娘。
“分明……分明是你不甘心我使喚你,故意給我下毒。
你以為憑你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嗎?”
什么狗屁恐水癥,他就是中了崔六娘下的毒。
趙明正要繼續(xù)發(fā)作,崔六娘搶先一步開口,目光移到老大夫臉上,“行!
既然你說我給你下了毒,什么毒?”
老大夫剛給宋奇上了藥,被她這一看,渾身不自在極了,“咳……老夫沒診斷出來?!?/p>
世間奇毒千千萬,他不知道一兩個(gè)也很正常嘛。
趙明牛眼睜大,氣的臉色微青,“你怎么能不知道?”
老大夫訕訕一笑,揣著手,“醫(yī)道浩瀚,些許疾病老夫尚未探尋到,這也沒啥。”
宋奇和趙明都咬牙瞪他。
崔六娘一笑,拂拂衣服上的灰塵,“行。
那這位大夫,我再問你,你能否看出他中毒有多久時(shí)日?”
老大夫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他都診斷出他中毒的癥狀,咋看?。?/p>
崔六娘嘴角一平,懶得搭理他。
跟她半斤八兩。
嘆口氣,她看向趙明,“好了,我實(shí)話給你們說吧。
他——”
崔六娘指著床上面目猙獰的宋奇。
“你們可看見他身上的青斑和黑色的指甲。
在破廟那一日前,他說不定就中了毒。
只是我醫(yī)術(shù)不精,當(dāng)時(shí)什么也沒診斷出來,以為是他洗澡沒洗干凈導(dǎo)致的,就沒多過問!”
你才洗澡沒洗干凈。
宋奇掙扎著就要從床上爬起來打人。
他瞪著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神色惱怒,“放屁!
崔六娘,明明……是你們夫婦二人在廚房給我下的毒。”
“怎么可能。
我真沒有給你下毒。
且不說我沒有學(xué)過那些毒藥,就算我給你下了毒,你怎么不第一時(shí)間告訴給你兄弟們?!贝蘖锬槻患t心不跳的說道,只是有些生氣。
“分明是你威脅我……”宋奇扭著身子,眼眶中泛著怒氣。
“你少胡說?!?/p>
“……官爺,可那日你們都瞧見了,我給他摘了艾草,燒了水的。
定是他的恐水癥導(dǎo)致記憶混亂了?!?/p>
崔六娘表情坦然,就賭宋奇之前沒有把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訴給其他人,而且咬定宋奇現(xiàn)在腦子已經(jīng)出了問題。
“如果我真要給他下毒,怎么不直接在伺候他之前下毒,還要低三下四的伺候他。
純粹是他一派胡言?!?/p>
趙明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zhuǎn),他記得那天晚上,宋奇是洗了澡回來的啊。
所以說,宋奇說的并不對(duì)……
趙明眉頭緊鎖。
身為差役,他知道該怎么對(duì)犯人施壓,可過猶不及。
宋奇和李五兩人真是一顆老鼠屎。
兔子急了還咬牙,他們真以為犯人就不敢反抗了嗎?
什么都沒有的人才最能豁出去。
“你們跟宋奇同吃同住,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癥狀嗎?”崔六娘忽略宋奇的眼神,轉(zhuǎn)身看著神色微怔的幾個(gè)官差,聲音干脆的問道。
伍成搓搓胳膊,一臉古怪,“好像……好像還真有啊。
頭兒!”
趙明白了他一眼,他又不看男人身體,怎么知道有沒有。
吳老六和賈不為對(duì)視一眼。
吳老六聳聳肩,無奈道,“具體我不知道,不過宋奇指甲的顏色好像是跟我們不一樣。
出發(fā)時(shí)就不一樣了。”
當(dāng)然他想問來著,可宋奇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也懶得過問。
老大夫一聽,嘶了一聲,走到宋奇床邊,拿起他的手一看。
嘿,還真是。
剛才他怎么忽視了他的手呢。
瞧著宋奇泛著幽黑,但又不太明顯的手指甲,他蹙眉,又拿起一根銀針扎了他指尖一下。
一顆顏色偏黑的血珠冒出來,老大夫聞了聞,眉頭緊蹙,將血擠出來幾滴在碟子里。
“取根蠟燭給我?!?/p>
眾人不懂他在做什么,但還是照做。
“你……干什么……”宋奇每一說話,臉龐就跟著抽動(dòng),他盯著大夫的動(dòng)作,十分不解。
他還要做什么。
趕緊讓崔六娘把解藥拿出來不就好了。
老大夫沒搭理他,將碟子放在火上烤著,崔六娘眼底劃過一抹幽光,意外挑眉。
看來這位大夫還是有些手段的。
“滋滋滋……”
碟子里的血珠冒出一點(diǎn)細(xì)微動(dòng)靜,老大夫舉著碟子,眼神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觀察著。
待血烤干,剩下一點(diǎn)黑紅色的痕跡,他拿起銀針往碟子里挑了挑。
謝翀眼尖,發(fā)現(xiàn)那銀針一斷,另有一抹白色的東西,而且還在動(dòng)??!
老大夫瞇著眼睛湊近一看,這一看,嚇得他直接把碟子都丟了出去,手也抖的厲害。
“哎呀,大事不妙?!?/p>
“你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蠱?。?/p>
如今你血里都是蟲,怕是已經(jīng)中蠱一個(gè)多月了吧?!?/p>
啥?
眾人大驚。
趙明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抓住大夫胳膊,驚嚇不已,“你說什么?”
真的假的?
老大夫胡須輕顫,目露害怕,“真的。
他這是中了蠱。
但毒蠱在晉國乃是禁物,一般人是拿不到的。
況且他中蠱已有一月,恐怕骨頭里都是蟲子了?!?/p>
這除非是大羅神仙來救他,不然別想活命。
“……你騙我……”宋奇震驚,不可置信。
“哪兒來的老騙子……你胡說,你是不是崔六娘的同黨,騙子!”
“滾!”
“崔六娘,快把解藥給我,我可以不殺你……”
趙明轉(zhuǎn)頭看著宋奇,忽然瞳孔一縮,連連后退兩步。
只因他看見一只白色小蟲從宋奇眼里游了過去,而且他臉上也開始浮現(xiàn)那種青色紋路。
……這……如此荒謬之事,他也能遇上?
他扭頭看向崔六娘,卻見她也皺著眉,一臉匪夷所思的模樣。
屋中氛圍詭異。
“我行醫(yī)大半輩子,騙你做什么。
太可怕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老夫要走了!”
老大夫收拾了藥箱,診費(fèi)都不要便要離開。
“等等!”趙明抓住他,余光看向憤怒中的宋奇。
“那他是無藥可救了?”
“有沒有什么其他辦法……”
老大夫擺手,惶恐道,“聽天由命!聽天由命!”
不說這毒蠱,還有他的恐水癥,想活命也沒幾日了啊。
“對(duì)了!”
老大夫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拉著趙明來到一邊,千叮嚀萬囑咐,“若他亡故,一定要先火化,然后骨灰跟生石灰一起埋在地下兩米深的位置。
不然毒蠱還可能卷土重來!”
拍拍呆愣中的趙明胳膊,老大夫猴兒似的溜走了。
謝翀聽見這話,眼神微妙。
趙明錯(cuò)愕,就到火化這一步了?
不不不!
宋奇不能死在他手里。
老大夫走了,屋中氣氛持續(xù)冷凝,其他幾個(gè)官差也跟看怪物一般盯著宋奇,并且退的遠(yuǎn)遠(yuǎn)的。
“趙哥……救我……”
宋奇在床上蠕動(dòng),口齒流涎的伸手求助。
可他這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蜷縮得跟雞爪子似的,將他駭了一大跳。
“宋奇,你先別激動(dòng)!”趙明咽咽唾沫,站在距離他半個(gè)屋子遠(yuǎn)的位置,態(tài)度別扭道,“我想,你不適合押送犯人了,要不然我派人送你回京去?
京城里的大夫見多識(shí)廣,說不定可以救治你呢?!?/p>
只要不死在他手里,一切都好說。
看來此事真跟崔六娘沒關(guān)系,不然第一個(gè)中蠱的人就該是他了。
宋奇神色恍惚,拼命點(diǎn)頭。
對(duì)??!
他要回去,他要回京去。
不過當(dāng)她余光瞥見屋子里的崔六娘時(shí),眼底驟然生恨。
回去是要回去,但他可不會(huì)輕易放過崔六娘他們。
事情變成現(xiàn)在這樣,也跟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了。
謝翀不茍言笑,看向趙明,“官爺,沒事我們就回去休息了?!?/p>
“……去吧。”趙明揮揮手,有種八十歲老大爺挑了十桶水卻澆到仇人地里的深深無力感。
崔六娘眼神奇怪的看了宋奇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趙哥……”宋奇不服氣的攥著雞爪子,五官都快扭成麻花了,“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
趙明猶豫,磨磨蹭蹭的往前挪了兩步,“你說吧,哥聽著呢?!?/p>
“……”宋奇看了眼兩人之間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喉嚨噎住。
他認(rèn)真的嗎?
“趙哥……幫我……幫我殺了崔六娘……”
他要回京,這事兒只能交給趙明去辦。
“你放心吧,兄弟!”趙明鄭重其事的點(diǎn)頭,眼神堅(jiān)定。
宋奇感動(dòng),咬牙一笑,“趙哥,等你……咳…回京,兄弟親自給你接風(fēng)洗塵……”
你還活的到那一天嗎?
趙明腹誹,面上卻不顯露出來,“好!咱們兄弟之間不必客氣!”
他剛才這么說,不過是為了安慰宋奇,他才不會(huì)行沒把握之事。
崔六娘一家可恨,但他也不是他們的對(duì)手啊。
得另尋他法。
或許可以從謝家人入手。
“對(duì)了,趙哥,什么是恐水癥!”宋奇見他這樣,心中安穩(wěn)不少,又歪著嘴開口。
他剛才光顧著聽中毒的事情,這會(huì)兒才想起詢問。
趙明皮笑肉不笑,腦子飛速旋轉(zhuǎn),“呵呵呵~”
“……就是,就是,就是不能喝水的一種病,小毛病……”
他可不敢給宋奇解釋他得了瘋狗病,否則一定會(huì)刺激到他。
看來還得等他往回走,自己擺脫掉這個(gè)麻煩后,他才能放下心來。
宋奇皺眉,面目丑陋,又帶著一絲納悶,“不能喝水……不能喝水人會(huì)死的……”
呵呵。
誰讓你亂吃狗肉。
趙明心里白了他一眼,臉上卻笑呵呵的安慰道,“不打緊,兩三日不喝水也沒問題。
你先休息,我讓下頭給你準(zhǔn)備吃的去?!?/p>
幾個(gè)官差出了宋奇的屋子。
賈不為嚇得直拍胸口,看向趙明,沖屋子里努努嘴,“頭兒,現(xiàn)在怎么辦?”
趙明感受著逐漸消失下去的雞皮疙瘩,壓著嗓子,“小聲點(diǎn)!”
“趕緊去車行租一輛馬車,再找個(gè)靠譜的人,送他回京去?!?/p>
燙手山芋,早走早安生。
“啊?我去?”賈不為猶豫,睜大眼睛指著自己。
“那不然我去?”趙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丟下這話,便轉(zhuǎn)身朝另一間屋子走去。
今天真是累死他了。
他也好想回京去啊。
另外幾個(gè)官差拍了拍賈不為的肩膀,幸災(zāi)樂禍的跟著進(jìn)了屋。
終于可以休息了。
咚!咚!咚!
帶著怨氣,賈不為愁眉苦臉的下了樓。
謝翀收回視線,對(duì)屋中人點(diǎn)點(diǎn)頭。
沒事了。
崔六娘坐在椅子上,眼中若有所思。
宋奇中的究竟是什么蠱?
可惜她在蠱蟲方面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娘,您想什么呢?”謝云祁覺察到她走神,關(guān)心詢問道。
崔六娘回神,微微一笑,“哦,娘在想那官差的事兒。
沒什么。
云荊云瀾還沒回來?”
那倆小子說想吃酒樓的飯菜,翻墻出去買,怎么還沒回來。
說曹操,曹操到。
窗戶外傳來兩聲敲擊。
謝翀推開窗戶。
眾人視線一轉(zhuǎn),只見謝云荊背著背簍,從窗戶外爬進(jìn)來,手里還拎著謝云瀾,謝云瀾手里還拎著兩個(gè)食盒。
謝云瀾費(fèi)勁的翻進(jìn)窗戶,臉都憋紅了。
臭云荊,翻墻之前能不能先吱一聲,他恐高啊。
“???”
謝翀忙伸手幫忙,看著他們大包小包的,忍不住納悶,“你們倆買了些什么?
你嫂子熬了魚湯,還有雞,要是不給我吃完,今晚你倆就別想睡覺了?!?/p>
顧明舒也上前幫忙。
她想,云荊他們應(yīng)該能吃得完吧。
柳縈縈一笑,緩緩起身,“我去叫妹妹吃飯!”
謝云瀾站在屋子里,喘了口氣,“不是啊,爹!”
“你聽我說,我們沒有買這么多東西,都是別人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