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明崖不確定,池明崖想要試一試。
為此,池明崖對著楊閣老說道:“老師,這件事情確實是我有失考慮,但是如果連一個小小的程家莊我都不敢去,又何談替天子巡狩四方呢?”
池明崖說道:“最近吏部要調任官員,陛下也有意向讓我去地方鍛煉一下,目前我也考慮要不要去西南或者北方,這些都是必經之事。”
關于自己想要去艱苦邊疆這種事情,池明崖之前是沒有和楊閣老說的,突然一提起,楊閣老只覺得頭暈目眩。
“糊涂!”楊閣老立馬怒斥:“你是一甲狀元出身,翰林院出來去到六部,只要你不犯事,以后定然是宰輔之才,怎么糊涂到想要去地方?”
“去地方也就算了,江南、兩湖、川蜀、直隸,哪里不行?你還要去西南或者北方?”楊閣老只覺得痛心疾首:“你趁早打消這些主意!我絕不會同意的!吏部送上來我也不會批!”
“老師,我們當官,是為了個為生民立命!邊疆現今軍備松弛,西南地區的苗白又經常鬧事,正是需要整治的時候,如果只是端坐高堂之上,也許睡夢中就會被入關的北蠻砍下腦袋!”池明崖慷慨激昂地說道:“前事之鑒,后事之師!”
靖康之恥被嘲笑了幾百年,差點就讓異族占領這中原,所以現在沒有文臣敢讓自己通過這種方式“名垂青史”,大虞黨爭就算再嚴重,也不敢忽略對于邊疆的物資支持。
只是天下持平日久,打過仗的開國元勛和他們親自培養的二代三代都已經故去,現在都是太平將軍,軍備廢弛似乎成為了一種不可逆的趨勢,哪怕朝堂著重配置武舉選出來的新鮮血液,也沒辦法改變大的趨勢。
楊閣老一派一直以來都是主戰派,從政見而言,池明崖說出來的這些也符合黨派的核心利益訴求,雖然在楊閣老看來有些突兀,但并不算讓人難以接受,更不會覺得池明崖說的事純粹的假話。
這也是池明崖在開門之前就已經考慮過的事情,畢竟如果不是有理有據的說法,楊閣老完全不會相信,更談不上妥協開窗。
學習程曦的辦法,總要讓楊閣老相信才行。
當然,池明崖心里也不是完全沒有去邊疆的想法,入閣這種事情,憑功績、憑資歷、憑帝心。
雖然池明崖現在算是簡在帝心,但是皇帝一脈的壽元都不太長,五十多歲駕崩已算是正常年齡,四十之后死亡都不算英年早逝,現在皇帝已經四十多歲,隨時可能會因為意外或者疾病過世,但是池明崖還沒成長起來。
如果不想要站隊皇子,池明崖就必須要面臨一個問題——如何在帝心之外發展別的入閣路徑。
如果說帝心有風險,那么資歷就更不靠譜了,所以池明崖早早的就把主意打到功績上來。
在京城固然能夠積攢功績,但是因為大家都在京城干活,如何讓自己的功績如昭昭日月無可辯駁——只有辦難事大事才行。
考慮到欽差工作的危險性以及自己不一定能夠爭取到欽差的工作,池明崖將目光對準的外放——翰林經驗和六部經驗都有了,先去江南之類的穩定地區,做一些改革創新,而后升職去邊疆地區,最好能夠鎮壓一下苗白的叛亂或者抵抗一下北蠻的劫掠,順理成章回到中央,再任一屆就有機會入閣了。
升職路線清晰明確,只等著老師同意自己外放。
楊閣老看著池明崖慷慨激昂的樣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多歲的自己。
自己那時候是怎么想的?也是和他一樣覺得能夠改變朝堂?所以即使觸怒皇帝也在所不惜,最終被貶官去黑山縣,差點死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村?
想到自己當初的經歷,楊閣老立刻反對道:“不行!我們之前已經商量好了,這次吏部考核你肯定是優秀,按照資歷可以再升半級,已經給你走動位置了。”
“老師,我意已決,請老師支持我的決定!”池明崖堅定地說。
“我說了不可以!你還把我當老師,就別提這件事!”楊閣老斷然拒絕。
池明崖雖然在實踐程曦的辦法,但是也有真心的疑惑:“師弟去往兩廣,老師您和師叔都不慌不忙,沒有為他走動關系,我只是想要外任,不管怎么說,我比師弟總是多了很多經驗,老師您為何一定要反對呢?”
楊閣老的小兒子聞言忍不住在心里說:“那怎么一樣,你可是我爹和師叔他們的心頭肉啊!”
這么多年,楊閣老的小兒子早就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和其他幾個親爹好友家的孩子們都沒有池明崖在他們心里重要。
不過,楊閣老的小兒子也能理解,自己和哥哥們不過是中人之姿,很多事情都需要親爹和師伯師叔幫扶提點,不僅謀劃能力不足,還不夠果斷,也不敢冒險承擔,這輩子能夠在親爹的余蔭之下乞骸骨前當個紅袍官員就已經是僥天之幸,如何能夠和池明崖相比?
池明崖是他們政治思想的繼承人、意志的傳承者、北黨傾力培養的未來黨魁、所有人都看好的未來閣老、能夠扛大旗的天選首相候選人。
就憑著這些,就是把兒子們都送到邊遠地區當官,親爹也不會把池明崖送過去。
即將赴任的小師弟雖然有點倒霉,但是只要不是深仇大恨,其他黨派都不會下狠手害他,就連和他有矛盾的秦國公府等人,也不會下死手,畢竟對方也怕和北黨這么多大佬結仇,而且害死小師弟有能有多大好處?
但是池明崖就不一樣了,如果有機會,結死仇又如何?少一個有力的內閣競爭者,就是扔出去十個八個本黨派背黑鍋的替罪羊也值得啊!
正是因為大家對于池明崖的看中,也使得楊閣老對于他的人身安全有所擔憂。
楊閣老的小兒子看著親爹和師兄池明崖劍拔弩張,連忙發揮自己的作用,緩和關系道:“師兄,父親也是關心您,擔心其他黨派針對您,特別是邊疆那邊如果有戰事,很容易下黑手。”
勸完池明崖,楊閣老的小兒子又開始勸說親爹:“父親,師兄他也是想要建功立業,在六部按部就班確實可以升到內閣,但是一旦圣上龍體欠安,后面的事情都不好說,師兄現在出去外放歷練,等過三年六年,您也還在位置上,能夠直接把他調回中央部門。”
勸完兩邊,楊閣老小兒子就忍不住在心里想:這個家沒有我,遲早要散!
池明崖未必不懂得這個道理,于是也讓步,最終說道:“學生也是想著歷練要趁早。”
聽到這兩人的話,楊閣老長嘆一口氣,好像老了三歲一般,最終還是說道:“你們年輕人不知事,邊疆就不要再提,西南也不行,如果確實要外放,我和你師伯師叔們商量商量,看看江南、兩湖和中原有沒有合適出成績的地方。”
聽到楊閣老的話,池明崖內心就是一喜:成了!
程曦這辦法還真是不錯!池明崖心想:當你要得寸的時候,大家都不允許,當你不僅想要得寸更想要進尺的時候,大家忽然又覺得得寸是可以的了。
就連老師也逃不脫這個辦法。
一直有困擾的問題解決,池明崖神色都飛揚了起來,楊閣老看在眼里,暗嘆年輕人就是不夠穩重,但是年輕人珍貴的也是他們的銳氣,所以楊閣老也不想過于打磨掉池明崖身上這股氣,只是轉移話題說道:“你去往程家莊,是因為程曦?還是因為程氏宗族那件通奸案?”
池明崖心想,老師果然不再提自己去程家莊的事情了,這么想著,池明崖沒有隱瞞地說道:“兼而有之。”
楊閣老聞言,緩緩點頭:“程曦這人,你看如何?你師弟能夠壓服他嗎?”
池明崖搖頭:“他不是會受人管束的性格,也不是能夠被簡單的恩惠收買的性格,如果要施大恩,可能還需要進一步考察他,所以師弟能夠用他一個任期,從兩廣平安回來就已經是最好的預期了。”
楊閣老大致也猜測到是這么一個情況,但是依然追問:“你去程家莊,獲得了什么額外的信息?”
池明崖聞言,倒是回憶起一位老太太和自己分享的八卦,忍不住和老師分享道:“我過去程家莊的時候,聽人說程氏族里想要給程曦過繼一個兒子。”
“過繼?”楊閣老有點驚訝:“他不能生?”
“根據他們宗族里老人的說法,是說他體弱非常,為了能夠延長壽數,要嚴格養生,既不能進考場耗費身體,也不能因為陰陽交合泄了陽氣。”
這意思很明顯,程曦都不能陰陽交合,又何談能夠有孩子?
“他身體這么差,那去到兩廣,能不能撐過那邊的熱毒?”楊閣老皺眉。
古代天氣熱起來,是真的能夠熱死人的,畢竟沒有有效的降溫措施,兩廣已經是流放犯人的偏遠之地了,不是那邊長大的、身體不好的,都撐不過幾個年頭。
“學生觀察,程曦的身體并沒有傳說的那么差,科舉天寒地凍可能熬不過去,但是不至于說成婚都沒辦法。”這年頭的讀書人也都會看一點醫書的:“估計是因為上無父母,怕松口娶妻會被族里安排,反而受到妻子和岳家連累,所以咬死了不娶妻,只是沒想到族里看到他不娶妻,反而給他安排上過繼兒子。”
“這程氏宗族確實是,吃相難看!”楊閣老忍不住點評道。
過繼兒子這種事情,怎么也要等人三十多四十多再安排,二十多的年輕人,哪有過繼兒子的?
這么想著,楊閣老又教學生:“你和他既然是平輩論交,這種小事,或許也可以幫上一把,說給他介紹名醫、或者介紹姻緣,擋一擋宗族的算計。”
“人家身體不好,不娶妻的借口可是不想耽誤女孩子一輩子。”池明崖笑著說道。
“糊涂!”楊閣老立馬說道:“周邊人家,也不是沒有女兒身體不好、寵愛女兒,不愿意她們拼著性命遭受生育之苦的人家,不圓房就是,總要有人主持內務,談何耽誤?”
池明崖搖頭:“老師,剛剛學生和您說了,程曦就不是一個能受管束的人,他不愿意接受宗族的保媒拉纖,難道就能接受我們這種剛認識的人的介紹?”
說完,池明崖又有點好笑地說道:“您也不用擔心他,他可好著呢!我都聽人說了,他直接放話出來,說是家里貧窮,最好多過繼幾個兒女給他,十個八個不嫌多,在他日后沒錢抓藥的時候,也好賣兒賣女換藥錢,也全了子女的孝敬之心。”
“噗!”楊閣老小兒子后悔了,自己就不該在這個時候喝茶,不然也不會忍不住噴出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楊閣老也后悔了,自己剛剛就不該一邊捋胡須一邊聽池明崖說話,一時手重竟然拽了幾根下來!自己的美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