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林陽強撐著精神,朝僵在遠處的人群揚起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手臂,聲音因過度的嘶吼和疲憊顯得沙啞不堪。
“現在我可是傷號了,沒人搭把手,把這山神爺弄回去?夠咱村吃上些日子了。”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剝皮可得仔細,別糟踐了這難得的虎皮。”
林大海這才如夢初醒,踉蹌著沖上前。
布滿老繭,裂著口子的粗糙大手,先是輕輕碰了碰兒子肩頭綻開,染血的棉絮,又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縮回。
他喉結劇烈滾動了好幾下,才從哆嗦的嘴唇里擠出話來,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你……你個小兔崽子……比發狂的熊瞎子還莽!”
他揪起林陽胸前被撕爛的領口,想查看下面的傷勢,粗糙的手指早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你……你那八一杠是燒火棍嗎?放著槍不用!跟畜生斗什么蠻力!”
話像是吼出來的,可手上的動作卻泄露了老父的焦灼,手指顫抖著想撕開那些被血浸透的破口子。
他盯著兒子肩膀上那血肉模糊的抓痕,眼眶瞬間就紅了,聲音也低了下去,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疼……疼不?”
李建華也趕忙湊近,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地上那具幾乎不成形的巨大虎尸,倒抽一口冷氣。
“陽子……這……這大蟲少說八百斤朝上……”
他彎腰似乎想去摸一下虎尸,伸到一半又像被電到般縮回手,仿佛怕那猛獸會詐尸撲起。
他看著林陽沾著虎毛和血漬的手,又看看他那張明顯失血后蒼白的臉,臉上的震驚混合著難以言喻的后怕。
“你……你剛才那幾下……咋摔得動的?聽著都……都讓人后脊梁發麻!剛才那動靜,像是山神爺在擂鼓!”
林陽咬著牙,撐著父親的手臂晃晃悠悠站直身體,稍微活動了一下麻木刺痛的左肩,疼得直咧嘴:“李叔,槍差點卡住。”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掉在幾米外地上的八一杠,槍托上還留著幾道深深的虎爪劃痕,冰冷的鋼鐵在暮色中泛著幽光。
“剛才要是慢半拍撥開保險,您這會兒就得給我收整尸了。這畜生精得很,根本不給我抬槍的工夫。”
林大海不由分說,薅住兒子另一邊沒怎么受傷的胳膊就往村里拽,后怕的恐慌讓他的聲音都變了調:“還瞎叨叨!快去找赤腳張!先把你這身皮肉拾掇好!這天寒地凍的,傷口凍壞了爛到骨頭有你哭的!”
他猛地扭過頭,朝后面那群依然處在震撼呆滯中的漢子們吼道,眼珠子通紅:“都杵著當門神吶!抬上!把這玩意兒抬回去!這就是全村過冬的肉票!”
“抓緊動手,等血水凍成冰坨子就費勁了!鐵柱,趙老四,手腳麻利點!”
他這一嗓子吼聲,終于打破了凝固的氣氛,十幾條漢子這才像被鞭子抽醒。
趙老四麻利地解下捆柴的粗麻繩套住一條虎腿,低聲對旁邊同樣手腳還在發軟的王鐵柱咕噥:“人家武松打虎,還喝了三碗酒壯膽,咱陽子這可是空著肚子硬扛……乖乖,這力氣,比得上大隊那頭大牤牛了!”
王鐵柱望著林陽棉襖后背上那五道透光見肉的猙獰爪痕,感覺嗓子眼發干,聲音帶著點虛飄:“老四叔……你說……這虎是不是尋仇來的?上回那頭皮毛泛金的公虎……不會是它當家的吧?看著塊頭是比上次那個大點……”
他覺得這解釋似乎能讓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合理一點。
其他人也紛紛點點頭,但臉上都寫滿了后怕。
一行人踩著積雪咯吱作響地往村里走。
李建華抬著虎軀最粗壯的一段,那死沉死沉的墜手感讓他胳膊發酸,喘著粗氣問旁邊同樣悶頭趕路,臉色鐵青的林大海:
“大海哥,陽子這……這一身驚天的力氣……啥時候練的?也太……太嚇人了!你們老林家祖上……難道真有山神爺的血脈不成?”
這話帶著點樸素的敬畏和難以置信。
林大海悶著頭趕路,扛著虎的一條前腿,許久才悶悶地吐出一句,語氣復雜得難以形容:“隨根兒!隨他姥爺!老家鬧饑荒那年,老爺子一個人扛著碾場幾百斤的石頭碾子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天生的骨頭硬,沒別的!”
他那語調像是在承認一件既讓他驕傲,又讓他心驚肉跳,乃至有些惶恐的事實。
蓮花村里的人并未聽見槍聲,家家戶戶依舊門戶緊閉。
直到刺耳的敲鑼聲在寒冷的暮色中響起,村民們才驚疑不定地推開家門走了出來。
然后,他們看到李建華領頭,十幾個漢子喊著號子,將一只體型龐大到駭人的斑斕巨虎,一路抬到了林陽家的院門外。
瞬間,驚呼和抽氣聲此起彼伏,所有臉上都只剩下呆滯的震驚。
而那十幾個親身經歷者,早已你一言我一語,激動地將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人虎搏殺講開了。
當村里人聽說這龐然大物,是被林陽赤手空拳硬生生摔死時,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沒有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象那暴烈到極致的場面。
任憑那十幾個漢子賭咒發誓,繪聲繪色地描述,村民們也大多覺得是他們驚魂未定之下夸大其詞。
但林陽又打了一頭猛虎,抬回來的虎尸作不得假,是實打實的鐵證!
此刻,林陽被父親半架半攙著站在那里,臉色因失血和搏殺后的疲憊顯得蒼白。
他的左側肩膀和手臂上,幾道血肉翻卷的深長傷口,在寒風中更顯猙獰。
雖然得益于他異于常人的恢復力,傷口已不再流血,但深可見骨的創傷依舊看得人頭皮發麻。
尤其那棉襖被抓得稀爛,混著泥土的暗紅血跡浸透了破絮,粘在傷口周圍,看起來更是凄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