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聞言,眼神陡然一沉,像淬了冰。
他顧不得多問,甚至沒時間去細想劉老疤這號人,轉(zhuǎn)身拔腿就往自家方向沖去。
體能脫胎換骨帶來的爆發(fā)力,此刻展露無遺,腳步在山村坑洼的土路上掠過,帶起一陣旋風(fēng),身形快得拉出虛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路口拐角。
速度快得讓二妹李小草和追出來的李小婉都目瞪口呆。
這哪是跑,簡直像貼著地皮在飛!
他人還未到自家院子,遠遠就聽見院墻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鄉(xiāng)親,黑壓壓一片,人群嗡嗡的議論聲如同蜂巢被捅破。
而自家小院內(nèi)傳出的激烈吵嚷和憤怒的叱罵聲,更是格外刺耳,穿過嘈雜直刺入耳。
他分開人堆,幾個大步就擠到前排,一眼就看到小院內(nèi)劍拔弩張的景象。
“你們劉家溝的人,都是屬瘋狗的嗎?逮誰咬誰?”
趙桂香氣得滿臉通紅,頭發(fā)都有些散亂,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院中央站著的五六個穿著破舊、面相兇悍的陌生漢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他劉老光棍兒媳婦跑了,那是你們劉家溝的門風(fēng)爛!關(guān)我們老林家屁事!屎盆子往我們家頭上扣?有你們這么不講理的嗎!”
她敢這么指著鼻子罵,全因她男人林大海就拄著他那條拐,如磐石般站在她身后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沉默但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此刻林大海臉色陰沉得能擰出墨汁來,手上那桿保養(yǎng)得锃光瓦亮,如同他半條命的八一杠,不知何時已從肩上取下,冰冷的刺刀此刻已經(jīng)卡簧上好,在冬日午后微弱的陽光下閃著令人心寒的幽光。
他身形像一堵沉默的山。
雖然缺了條腿,穩(wěn)穩(wěn)靠拐杖站立,可那身戰(zhàn)場上淬煉出的,砸不彎壓不垮的軍人殺氣,和刺刀上凝聚的寒光,此刻如同實質(zhì)一般綻放開來。
讓對面那幾個原本氣勢洶洶,攥著棍棒柴刀的漢子心里直發(fā)毛,腿肚子都有些轉(zhuǎn)筋。
為首的漢子劉老疤,頂著半邊臉上猙獰的疤痕,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硬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硬笑容,說話時聲音都打了顫:
“大……大哥,嫂子,別……別沖動!千萬別沖動!消消火!家伙放下,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我們也是……也是實在沒轍了!憋屈得沒處撒氣了啊!我們村那老鰥夫他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攢了半輩子的錢啊!”
“好容易湊夠討了個婆姨回家,這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結(jié)果……結(jié)果昨晚人就像蒸發(fā)了似的沒了!炕都涼透了!還……還留下一封信!”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試探性地挪了一小步,眼睛死死盯著林大海手里隨時可能捅出來的刺刀尖,額角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哆嗦著從懷里最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張折得皺巴巴,邊緣都磨毛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朝趙桂香遞了過去,生怕哪兒有點不對就刺激到對方。
“信上頭……明明白白寫的就是你家,住這溝這院啊!俺們……俺們也不是沒腦子亂咬,事先也……也仔細的打聽了。”
“是知道……知道你家小子以前跟跑了那婆娘的老孫家……是有過那么一腿子事兒……”
“可孫富貴那個老鱉犢子,他那爛賭鬼兒子孫老三跑了!他們爺倆卷了鋪蓋滾進城躲債去了,根本找不著人!”
“俺們心里這口氣憋著快炸了,這才……這才豬油蒙了心跑來找您家問問。”
“信……信在這,白紙黑字啊!真不是俺們編瞎話栽贓……求大哥您……您先看看……”
劉老疤磕磕巴巴的說完這番話,幾乎是哀求地看著林大海夫妻二人。
趙桂香滿腔怒火被這封信的突然出現(xiàn),硬生生打斷了一半。
她看著那張皺巴巴的信紙,心里咯噔一下,像墜了塊冰。
自己兒子今兒一大早就說去王家看看憨子他爹,和王憨子鉆了后山,到現(xiàn)在不見人影……
可別真再犯糊涂,又被那狐貍精迷了心竅,做出啥事來!
她越想越怕,手都有些抖,一把扯過那封信,急不可耐地展開信紙。
這一看不要緊,趙桂香的臉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黑,最后氣得嘴唇都在哆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好啊!好個遭瘟的下三濫貨!好個不要臉的破爛蹄子!”
她捏著信紙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聲音因為暴怒而撕裂。
“我家陽子前兩天剛跟小婉擺了酒席,馬上就要正兒八經(jīng)迎娶新媳婦兒進家門了!”
“她姓孫的寫這些沒皮沒臉、指雞罵狗的酸話,句句都捎帶著我們陽子,恨不得把黑水潑他一世!”
“這是給人灌**湯,還是下見不得人的毒藥呢?!這是存心要攪黃我兒的大好姻緣,要把他往死里坑啊!喪天良的東西!”
她氣得把那封信狠狠擲在地上,胸脯劇烈起伏著。
那封信的內(nèi)容寫得極其露骨煽情又充滿暗示。
字里行間充斥著對過往“情意”的哀怨纏綿,和對未來“私奔”生活的臆想。
矛頭直指林陽家這個院子和那“舊情”,簡直就是個塞滿了引信的炮仗。
別說本就丟了媳婦,自認為成了天下第一大傻子的劉老鰥夫看了要瘋魔,就是趙桂香自己這個親娘看了,也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邪火直沖天靈蓋。
她簡直恨不得將那寫信的女人生吞活剝了!
“陽子回來了!”
院外有人眼尖,高喊一聲提醒。
堵在院門口的鄉(xiāng)親們紛紛回頭,看清是林陽,趕忙呼啦一下閃開一條通路。
林陽沉著臉,目光冷峻如電,分開人群,大步流星邁進院子,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沉。
院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劉家溝那幾個漢子,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看到了嫌疑犯,眼神復(fù)雜地在他臉上掃視。
有審視,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總算找著能做主的正主、要討個說法的神情。
可當他們的目光,急切地落在林陽那條吊在胸前,裹著厚厚繃帶的胳膊時,神情全都僵住了,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
這副受傷未愈,行動尚且不便的模樣,確實不像是能帶著個健全大活人,連夜私奔穿山越嶺的主兒!